爷爷家就是普通的农家小院,黄泥和砖垒起来的院墙,木头门,门上钉着木栓子,房子也是最普通的那种,青石瓦顶,黄灰色的墙面,还有几根干稻草贴在上面,破旧的木门油亮油亮,一看就被摸多了的,院子里倒是雅致,栽了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树,当时是盛夏,还记得有许多蚊虫绕着树飞来飞去。
我爸有钱,可爷爷从来不乱花,他的吃食除了种地就是院子里的几头猪,栅栏里的几只鸡,牛棚里的一只老黄牛。
我妈和妞妞妈收拾了几间屋子,我爸让爷爷去休息,可他搬了个小凳坐在院里,说不困,熬个夜倒是不算什么,还问我爸这么晚回来有什么事。
我爸迟疑了一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杜鹏飞把事情说了,有些遗漏的我立刻补充上去,还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每当这时,爷爷就冲我笑笑,脸上说不出的怪异,搞得我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等一切原委说完,爷爷低头抽了几口烟,僵化的老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打算,妞妞爸妈都面色凝重的等下文,爷爷这副样子应该是有办法,如果束手无策,他应该直说,而不是摆出谁都能看出很为难的样子。
“明天你们就回去吧,航航和妞妞就留在这里,等没事了再让他们回去。”爷爷抽了半天烟,我都快被蚊子吸成人干了,他才幽幽吐出一句话。
妞子爸妈立刻欢喜起来,忙不迭问爷爷准备怎么办,可爷爷就是一言不发,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后来我爸急了,说妞妞是我以后的媳妇,爷爷这才有些动容,先是看看我,然后对我爸说:“你们也别住了,现在就走吧。”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爷爷是个正常的老头,以前见他的时候虽然有些沉默,但也普普通通,可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大老远跑回来求救,他居然撵人家走,这是谁都料不到的,当时我爸就急了,软硬兼施磨了爷爷半天,最后爷爷火气上来,进了屋子砰的关门,嚷出一句话:“要么你们现在走,要么带着女娃娃一起走把孙子给我留下,不过我告诉你们,女娃娃离开这里,回不到城里她就没命了。”
谁也不敢拿妞妞的性命开玩笑,带她回去是不敢,可留在这里,又不太相信爷爷,最后还是杜鹏飞鼓起勇气,隔着门道了几句谢,拉着我爸走了,毕竟鬼身这种没头脑的事,如果大家都束手无策,还是听老一辈的话吧,毕竟他们那个年代,这种事多。
其实我爸带我回老家,就是准备留下我在这,一来省的回去惹事,再一个也是照顾爷爷,反正等我长大也是要继承他的小公司,上不上学无所谓,可我不想留下,撒泼打滚折腾了半天,换来一顿皮带和一万块钱,杜鹏飞又给我留了一万,拜托我照顾妞妞的好处费。
我爸开车走后,爷爷就出屋,解开老黄牛的绳子让我坐上去,他在前面牵着慢悠悠的出门,尾随着我爸。
“爷爷,咱们回去睡觉吧,我爸他们都走远啦。”我在城里长大,伢这个称呼实在叫不出口。
“没事,咱们跟着就行,送他们出了村口,晚上路不太平。”
有啥不太平的,人家一车四个人,我爸还是二百多斤,就算有劫道的,最好的下手对象也是我们这一老一少,外加一头不停摇尾巴的老牛,这一路的车程我实在困到极点,而且一条看不清前路的乡村小道,我总觉的有些渗人,说不定这一路走下去,终点就是阎王殿,我便说:“那我能不能回去睡觉啊?”
“不行,你就趴在牛身上睡吧,老牛年纪比你还大,懂的照顾你哩。”爷爷扭头,咧开嘴对我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荒郊野岭的村子,一个人睡觉不安全,后山上的妖精就喜欢你这种白白净净的小后生呢,一口咬下去香喷喷,他们最喜欢哩。”
我惊悚道:“山上还有吃人的妖精?那咱们赶紧回去呀,妞妞还在呢。”
“爷爷可不管她,山魈喜欢就叼走吧!”
我干笑两声,不自觉就有些委屈,我爸把我留下到底是正确的嘛?怎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出了村口,又向前走了几百米,到了来时他接我们的石头附近便停下脚,看着一片黑暗中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对什么事终于放心,我骑在黄牛身上总担心有跳蚤爬到裤裆里,便催他:“爷爷,咱们回去吧,我有点冷。”
“好嘞,可别把我家狗冻坏了!”
说着,他便牵着牛往回返。
村口有个小池塘,以前听我妈说过,小叔小时候不上学,他妈打他逼他,他就以死威胁说要跳破池,然后他妈就不敢再逼了,我问我妈什么叫破池,她也不知道,只说破池似乎是原子弹级别的威胁,小叔就算上吊,他妈都把他弄下来打一顿扔学校,惟独这个跳破池无人可挡。
现在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破池,我无比憧憬又失望,憧憬为什么我家门口没有,这样我连小学也不用上了,失望是破池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深坑里面全是水,水面飘着绿幽幽的水草。
破池不大,也就和小学的操场差不多,深浅倒是不知道,我也没兴趣下去游泳,失望的看了几眼刚准备转头,忽然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速度不慢,黑戳戳的一个影子,溅起些许水花。
水花声打破了盛夏的宁静,我还好奇大半夜谁在捕鱼或是游泳,爷爷忽然扭过头盯着坡池,闷雷一样的炸喝响起:“滚。”
我惊在黄牛上,这声大的差点让心脏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