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珩抬头,空中一轮明月,虽不甚圆,却在冬季清冷的苍穹中显得清辉耀眼。
他愣愣地盯着明月,脑海中浮现自己生命中一些月夜之景。在泾原随着义父姚令言巡防时,在长安叩开宋宅木门时,与崔宁从李怀光处疾驰回来报信时。当然,也有与韦皋初次相见与奉天瓮城之上、共商御敌之策时。
这些场景中,都有明月相伴。
皇甫珩想,明月是最温情,也是最干净的。它又是那样沉默,它高悬空中,阅尽人间多少悲欢事,亘古以来也只是这般静静地注视着苍茫大地。
“皇甫将军。”墙角阴影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
是阿眉。
“你怎地还在此处?”皇甫珩似醒了过来,有些歉疚地问。
“请将军上马吧,天色已晚,莫叫宋阿姊心焦。”阿眉简短而平静道。
皇甫珩的目光落在她稚子般光洁的面庞和深邃的眼睛上。他发现,她在泾师兵变后,展露出的眼神一直是凌厉倔强的,然而此刻,那眼眸里却分明露出了悲悯的光芒。
阿眉见皇甫珩呆呆的,叹口气道:“方才太子殿下出来,也提了一句圣上的口谕,还嘱我务必送将军你安然返回刘宅。皇甫将军,阿眉自幼长在逻些城,这朝堂之变,在中原也好,在西蕃也好,都无甚奇怪。事已至此,深想细问也并无用处。”
阿眉像个在月光中唯一正常的、有生气的形象,令皇甫珩也渐渐还了阳气般,头脑开始指挥他,一刻也不要再在此处停留。
但他意识到一件事,忙问道:“阿眉,不,丹布珠殿下,在下有一事冒昧相求。当日在乾岗,你送给姚况将军的伤药,可还有些?”
阿眉闻言,立刻靠得近些,打量皇甫珩的肩头。仿佛为了确认,她并无犹豫地掀开皇甫珩半边风袍,伸手轻轻一按,只听皇甫珩极为隐忍地“嘶”了一声。
阿眉感到手掌微湿,显然是血迹。她心中忽起一念,面上仍是波澜无异地淡淡道:“我往日在长安是做那般营生之人,身上怎会没有伤药。皇甫将军,寻个僻静处,我替你敷上包扎。”
皇甫珩一怔,旋即道:“赐药即可,我自己可以来。”
阿眉坦然:“将军哪有我精通此道,还是我来,莫叫阿姊看出来。她与你情深,最是不能见你受得这般苦。”
皇甫珩无法,只得道声:“有劳殿下了。”
阿眉扶皇甫珩上得马匹,自己也一跃而上,坐在皇甫珩身后,恢复了冷冷的语调:“皇甫将军,今后,还是仍叫我阿眉罢。我这有名无实的西蕃小殿下,听着也太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