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夜晚很热闹,何洛不懂省城物价消费儿,干脆把身上的十个大洋二十个铜板都带上。
阿翠凭白得了票,喜得换上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仔细把头发梳了两条辫子,才带着兴奋与羞怯及一层害怕跟在何洛后头出了万宝斋。
何洛头回坐人力车,阿翠大概也是,拉车的中年汉子一声“您坐稳喽,起~”,双臂抬起两边的车把手迈开腿儿风风火就跑出去了,何洛和阿翠不防车身惯性的向后倒,身体也跟着往后一仰,紧张得两人不约而同各自伸手抓住了自己坐的那边儿车靠沿。
随着车儿一颤一颤的往前奔,定下心来的两个人不经意对视一眼,都笑了。
行人如织,车来车往,等到了百合剧院门口,外头停着不少车在下人,门口人老多,放眼看去,多是成群的年轻男女。有些人站在门侧或路边,手里拿着票见到人近了就迎上去问:“小姐要票不啰?今晚上映的可是英国的《情海狂澜》,最新的电影喽,错过好可惜的啰。”
阿翠看着那些人的动作,眼睛闪闪发亮,想了想,扯住何师傅的衣袖,不好意思的问:“何师傅,我要是把票卖一张,你会生气不啰?”
何洛听到这话,对这小姑娘生出佩服来,这脑瓜子灵活得,要得。
“那我去卖票了,何师傅您先进去看吧,不用管我。散了场,我在门口等着您。”
得了何洛允,阿翠高高兴兴把票拿出来清着嗓子到一边找买家去了,何洛站着打量百合剧院的招牌。
这个剧院蛮新,外头看着也蛮气派,悬空挂着闪灯的大牌子,看起来就高档的很,往里走看电影的人也衣着整洁漂亮,可不像何洛这个乡下人,穿的这件最好的都还打过补丁,好在胸口袖口因为撕的口子大,他们师父手巧,拿线硬是给纹了古朴的秦汉兽纹,叫人一看之下眼神就先落在这花纹图案上,而忽略了针线下的破烂处。
正想得出神,何洛忽然感觉一阵香风从侧右袭来,他脚下一错滑开一步定睛一看,一个漂亮的戴着小礼帽,穿着洋装的姑娘正伸着手在半空,面露惊奇的看着自己。
“恩人,我喊你你没反应,想伸手吓你一吓,没想到你反应好快,竟然一下就闪开了。”
聂璇自若的放下手,眼睛明亮,笑起来仿佛三月外漂亮,让何洛不自在的又悄悄退开一点距离。
“我和舅舅正准备明天去那边找你呢,上次问你在哪做事你就是不肯说,害得我这几天天天跑藩城堤,一家店一家店的问。可惜我才从英国留学归来,湘郡变化太大,好些地方都快不认识了,才没能马上就找到你。”
听到这话,何洛心下微动,不好再装傻,他咳一声:“举手之劳罢了,哪值得聂小姐挂心。”
“好不容易遇上你,你可老实回答我,你在哪家铺子商行做事?还是家住在那片儿?”
聂璇闻言又笑了,挑了挑眉不肯放过何洛。
“这……”
“说出来会掉肉吗?还是说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怕告诉人?”
聂璇看着何洛,只觉得这个见义勇为的男子很有意思。长得高高大大,面容英俊端正,然而却在自己面前总会眼睛垂下去,脸上带出一丝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竟然不敢堂堂正正和自己对视说话,只会叫人看了越想逗他玩吧?
何洛本还不想说,可见这个贵小姐居然上前一步逼近来,他退,她就进,没得法子,只好硬着头皮看她一眼道:“我在万宝斋做修复师傅。”
聂璇得到答案一脸高兴,尤其听说是做修复师傅,眼睛更加亮起来,就边她身后跟的女仆都意外的打量了何洛几眼。
“你好厉害。舅舅也是做古玩生意的,店里的师傅我见了都要客气喊一声先生的。何先生,何先生。我跟你说,舅舅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店里的师傅都请不够,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就可以请你到长盛商行做事了,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共事呢。”
聂璇这么打趣的一喊,就看到何洛脸上耳朵迅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何洛头一回被个娇滴滴的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这么亲热的叫唤,一时之间连手脚都要不知道怎么摆放了,把后头的女仆看得差点捂住嘴笑,她赶紧上来解围:“小姐,电影马上要放映了,我们该进去了。”
“对哦。”聂璇点点头,冲何洛一扬脸。“何师傅,我请你看电影啊,走,我们进去。金桂,你快去买张票。”
何洛僵硬的抬抬手阻止:“不用了,我有票……万大老板给的……”
见到有票,聂璇大方的眨一下眼:“哎呀,那我还是改天再另请,今天就算了。何师傅,请。”
她太热情,何洛哪见识过,从小生活在深山,除了学术法就是练功习草药,和异性打交道,这还是花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才好,又不知道怎么拂了人家好意,便默默的在聂璇再三催促下跟上去。
聂璇像是对这个恩人兴趣极大,不但把票与何洛旁边的人换了,还在电影开始前指着银幕一边站着的长衫儒雅男子,声音压得特别低的给何洛介绍。
“那位是易怀曾先生,听舅舅说是英语教师,是这个剧院特意请来为广大观众讲解电影的。”
她说,何洛半天只嗯嗯的应。
何洛紧张得很,聂璇长得漂亮,眉如柳叶儿弯弯,眼儿如杏,笑起来带着一抹灵动的狡黠与天真,她坐在旁边,便从她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