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地,陆坤只是跟石头打了声借自行车的招呼,石头连自己的家门钥匙给了他一份。
陆坤是打算做夜市的,白天要自行车也没多大用,所以车就先留在石头那儿。
倒是石头家里墙角处的蚌壳,被陆坤用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全给装走了。
“贼不走空啊你!”
石头笑骂。
“二丫儿,走了,你娘该着急了。”
陆坤唤回二丫儿,扛起大半袋蚌壳就走。
“需要车了我会来拉。”
陆坤走出石头家老远,声音还在这片地方回荡。
“这小子!”
……
陆坤带着二丫儿回到家门的时候,发现媳妇和大丫儿连饭都摆上了,就等他俩回来一起吃了。
“你俩快洗把手,这就吃饭了。”
刘氏边忙活边向陆坤父女俩喊道。
“爹,好多蚌壳,可以给我一个玩么?”大丫儿小脸红扑扑地问道。
“额……”
陆坤有些语塞,刚想回答可以就听得刘氏忙回话:“当然不成,这些蚌壳有用。”
大丫儿看向陆坤,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祈求。
“下午你们娘三就把这袋子蚌壳洗净,见着破损的你就自个儿捡出来几个玩吧。”
陆坤思索片刻回道。
“耶!”
大丫儿显然很开心,高兴得蹦起来。
刘氏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是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另一个则是在孩子们面前,妇人总是会自觉地维护自家男人的权威。
“粑粑,我也要一个玩儿。”
二丫儿含着手指头,声音糯糯地开口。
“成成成,也给你一个,先吃饭吧。”
这回刘氏倒是答应得挺爽快的。
饭菜很简单,糙米、素菜。
这个时候的米,因为碾得不太好,一般都比较碎,谷壳也比较多。
刘氏节省惯了,洗米时不大舍得让孩子多擦洗两遍,故而饭煮熟之后显得有些发黄。
大人和孩子们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毕竟。
就家里现在的光景,想要顿顿吃饱饭,那真的是奢望了。
前些年还好,公告粮缴得少,几乎家家户户有余粮,实在吃不完还可以养牲口或者卖出去换俩钱。
但从去年开始,公告粮缴纳数目就上涨了不少。
陆坤很清楚,农村最艰难的时代就要来临了,要是闯不出去,窝在偏僻的山沟里,还有的是苦头吃。
以前是农民们抢着上交公告粮,心甘情愿地为国家做贡献,接下来的那几年就是农村万家哀鸣。
公告粮翻倍地往上涨不说,各种名目复杂的摊派更是数不胜数。
种一年的粮,交完公告粮,只剩下汪汪泪眼。
甚至有好些收成不好的,种了一年的粮,自个儿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强制上交并倒欠乡里一大笔数目的粮食。
各种名目的义务工,更是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光是修渠,一年就得两次,每次都得三四天。
各种修路、建学校、筑水坝、修水电站……
一年里就得做一个多月的“义务”任务。那真的是自备干粮,光着膀子咬牙干。
三提五统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再不早点跳出去,还不知道捱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边政策还没那么开放。
现在这边的,连身份证这回事儿都没有。想要出省务工,最好还是有村里介绍信的好。
这个时候出去打工,也不是那么好混。
工资大多是一年一结,甚至过年了也拿不回所有工资。
这都是惯例了。
平时如果不是急事,老板一般不会给你预支工资,过年了也得压两三个月工资。
这还算是好的,要是遇上无良的老板,临过年就跑路了的,更是一年辛苦白费,拿不到一分钱。
这个时候想要靠打工攒本钱起家,那是真的难如登天。
陆坤承认自个儿的思想境界不高,心里只能装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管不了那么多的国家大义。
陆坤就清楚地记得,村里一户姓陈的人家,孩子多,耕地少,连续两年没有交足公告粮,村委会的干部亲自带着人来抢粮。
没断奶的女娃,就那么活活饿死!
谁也说不清楚公告粮要交多少,反正每一年都在涨,每一双伸到里面的手都是黑的。
“或许,这就是开启工业化必须承受的代价吧!每一点进步的背后,都是九亿农民的血泪。”
陆坤眼眶微红。
“算了,自个儿就是个小屁民,轮不到我操心那么许多。”
……
饭很干。
大概是柴火回潮的原因,饭有些烟熏味,但大家都吃得很欢实。
菜只有一盘空心菜,没什么油水,盐倒是挺足。
二丫儿巴拉巴拉盘子,找出一粒花生,很是高兴。
家里没油,每次炒菜,先往锅里扔进去几粒花生,煎出几滴油,再把青菜倒进去炒。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能吃苦的,没什么能把他们击垮。
最穷不过讨饭,不死终将出头!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唯有坚定信念,学会苦中作乐,才能闯过去、熬过去。
两个孩子都很开心,只因为那许多天才能吃一碗的米饭。
很简单。
却很幸福!
今天捉回来的几条泥鳅没有杀,得留到晚上。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没有哭闹。
“把肉留到晚上吃”这种观念在这个时代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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