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湿气有些大,大清早裴长卿和沈如是便已经下了山。一路下来,身上的衣物倒是沾了些许晨露。
下山的只有裴长卿和沈如是两人。不提那大概还在睡梦中的宋君平和红莲夫妻二人,就连武当掌教张三道也不在。
只有他们两个人,快步下了山。
可到了山下,那块写着“治世玄岳”四个大字的石牌坊下,站着一个牵马的道人。
这道人倒不是生人,正是那一开始就做了带路的陈清玄。
倒是奇怪,天色将明,武当山其他弟子才刚刚有些动静。裴长卿和沈如是两人都是趁黑时就动身,这才在朝阳初升时来到了山下。裴长卿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陈清玄自己要走的消息,为何他会在这石牌坊下牵马等候?
怀揣不解,陈清玄见两人走来便稽首行礼道:“裴庄主沈宫主,恭候二位多时了。”
两人还礼,裴长卿下意识看向沈如是。不过看她那轻蹙眉宇的样子,似乎也不明白这是为何。裴长卿干脆直接问道:“陈道长客气了,不知陈道长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陈清玄沉默了,这一沉默就好像是没有再要开口的意思。
裴长卿也不催促他,毕竟人总要思考。只是分在不同情况下,可以思考的时间不同而已。
而现在,正是可以让他好好思考的时候。
约莫也就是泡个茶的功夫,陈清玄正色开口道:“贫道此番,是为了向裴庄主赔礼道歉而来。贫道昨日失言之处,还望裴庄主海涵。”
这句话说出口仿佛已经经过了一番思想纠结,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实属不易。
裴长卿也万万没有想到,陈清玄在这里等着他们,就只是为了道歉而来。
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个旁观者对事实内幕不清所做的一个结论罢了。况且在裴长卿看来,陈清玄的那句“予人余地,犹有余地”说的不错。也很在理。
虽是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说出的话,也正是如此,他说的话裴长卿才会认为比较在理。
毕竟天下大事小事,做出评价的总是局外人。多少颠倒黑白不明是非的言论,不就是从局外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而每当当事人自己发声,想要讨个清白的时候,又有几人是信他的?
局外人确实是会颠倒黑白,但在多数情况下,一个人的是非好坏,往往就掌握在他们这些局外人的嘴里。
他们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但却是最有影响力的。
天底下有两种语言极有力量,一种是圣人言语,另一种便是市人言语。
圣人,或皇帝、或文圣、或道祖、或佛陀。他们的言语力量之强影响千秋万代,经久不息。
市人,或农夫、或说话、或渔夫、或樵夫。他们的话语没什么力量,却同样能够流传百年甚至千年。
两个极端,市人言语往往也能够扭曲外解圣人言语本来想要表达的意思。
市人言语,不弱于圣人言语。所以裴长卿才会听取了陈清玄的那句话,因为他就是个很好的局外人,局外人看到的如何那便是如何。
裴长卿现在都还记得很久以前剑十三曾经就告诉过他,做人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自己做了的能够和旁人看到的一致,那便是做人在某种方面的大圆满。
所以他才会听取了陈清玄的看法,因为陈清玄就是一个很好的局外人。
他揖手道:“陈道长不必如此,你并没有说错,不需要道歉。”
在裴长卿看来,陈清玄说出了他的看法并没有什么不对。不是需要道歉的地方。无非就是一个局外人对他的直观评价罢了。
裴长卿是这么想的,但陈清玄可不是如此。
特别是在那武当掌教张三道和他说过那一席话之后,他并不是将心中的担子放下。而是反复斟酌自己的行为做法,还有言语。
正是有了这一番的心里纠结,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做好了死守山下,不等到裴长卿不回山的打算。
陈清玄右手握拳搓了搓手心,“裴庄主,贫道自认做的有所不对,所以才来道歉。道不道歉在于我,接不接受在于裴庄主你。裴庄主大可不必接受贫道的道歉,但是贫道认为需要道歉,所以才会站在这里给裴庄主道歉。接不接受的问题是裴庄主的事,说不说,就是贫道的事了。”
看似有道理实则却又不讲理的道理让裴长卿无奈苦笑。
陈清玄说的没错,人道不道歉都是人家的事情,接不接受才是自己的事。别人要道歉是别人的事情,你总不能阻拦人家要做的事情。
裴长卿沉默着看向陈清玄的时候无奈笑了笑,陈清玄也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微扬含蓄的笑着。
看了看两人,嘴角微扬。沈如是总是时不时眼神都会瞥向裴长卿自然逃不过陈清玄的眼睛。若是单纯的看向他倒是还好,可就是在沈如是的这个眼神中,既是一种单纯,却又不是一种单纯。
陈清玄可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将这件事情说破。也正是因为不说破,才会显得更加有趣。陈清玄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这种单纯又美好的感情,他也未尝不是没有体验过。
也正是因为体验过,他才不会将这层秘密揭穿。
这种美好就像是新酒将酿,秘密就是将其封存起来的最好材料。这种美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发酵,就像是美酒一样,越久到了开坛的那一天越是香醇。
陈清玄将两匹白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