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客馆。
夜渐渐深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将水银一般的光华洒向大地,把这夏日的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内室里,无声无息,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响动,不知道白练睡着了没有。
李鹤对面的竹塌上,占越发出均匀的鼾声,睡得正沉。李鹤静静地躺着,透过薄薄的纱帐,注视着从窗外射进屋内的那一缕月光,想着晚间与县丞王谦的对话。
晚饭时,趁着没人的空儿,李鹤悄悄地向王谦打听了一下县尉陈路的情况,因为今天下午的情景,让他非常诧异,他实在不敢相信陈路真敢反抗。在这个等级为王的时代,下级对上峰任何的忤逆,都将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陈路怎么敢?他依仗的是什么?
王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了看李鹤,对这张年轻的面孔,王谦的内心是非常愿意巴结的。
王谦十年前就结识了白练,他的感觉不会错,以他对郡守大人的了解,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郡守大人的心腹,也是大人这次来麻潭,敢于实施雷霆手段的底气所在。
王谦左右看看没人,才轻声说道:“此人在麻潭一贯骄狂惯了,老子天下第一,王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看着李鹤仍然是一脸的疑惑,王谦继续说道:“此人的祖父便是县衙的捕快,一身好功夫,在麻潭横行无忌,不过那时候,这麻潭还是楚国的地盘,那老小子是给楚国人当差呢。”
“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已经在县里做了捕头。秦楚大战之后,楚国大败,这里成了秦国的地盘,他父亲倒也识相,摇身一变,又成了秦国的捕头,继续在这县衙当差。后来,那厮又娶了老坪山歹熊山寨寨主的女儿为妻,生下了陈路。”
“这陈路自小便好勇斗狠,仗着自己膂力超人,武功了得,父亲又是县里的班头,没人敢惹,横行霸道。陈路成人以后,接了父亲的班,继续着他陈家的传统,在县衙做捕快。要得说这小子还是有点牙口,我大秦每每对外用兵,别人对兵役避之唯恐不及,这小子总是主动报名参战,大秦两次对楚国,一次对韩国用兵,这三场战争他都参加了,据说在战场上勇猛无敌,杀人无数。我大秦由来就有人头换军功的传统,三场大仗下来,这小子便升了县尉。”
“陈家世代为吏,到了陈路这一辈,可算出了个官员,光宗耀祖了啊,这还了得?呵呵。”王谦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小小的麻潭,已经放不下这尊大神了啊。”
李鹤也笑了,说道:“王大人,在下有一事好奇,想请教一下大人。”
王谦连忙摆手,说道:“长史不可如此称呼王谦,王谦戴罪之身,不敢当大人二字,长史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今天下午在大堂之上,我见大人准备拿下陈路的时候,这厮去腰间拔刀,难道他真的敢动手?”李鹤问道。
王谦点点头,说道:“他真敢!如果不是大人的侍卫身手了得,放倒了那厮,后果不堪设想。长史你别不信,那陈路早就放过话,谁要是惹了他,他就敢杀人,大不了他不做这县尉,上老坪山当寨主去。”
李鹤笑笑,他清楚陈路这句话是在吓唬人,当寨主?笑话!难道就不怕官军剿匪么?
但是,李鹤也同样知道,这句话,对一众文官,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这句看似混不吝的话,足以震慑住那些在书简里浸淫日久的文人心魄。
“那戴煌身为一县之令,难道就任其为所欲为,不加约束吗?”李鹤又问道。
王谦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才用极低的嗓音说道:“他俩早已经滚到一张塌上去了,谁也不会约束谁了。”
暗影里,王谦左思右想,犹豫着,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口。
李鹤一动不动地躺着,脑海里仔细地思索着王谦说的每一个字,他隐隐地感觉到,这麻潭的水很深。所以,安排晚间住宿时,他让岑杞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自己则带着占越,睡在了白练卧室的外间。
白练看到这种安排,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着李鹤,眼光烁烁,抬手拍了拍李鹤的肩膀,缓步走进了里间卧室。
对面的竹塌上,占越翻了个身,继续着香甜的睡眠,竹塌随着占越的翻动,发出一阵“吱吱扭扭”的响声。
就在这时,窗外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嗒”声,引起了李鹤的注意,他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凝神听着。
窗口,皎洁的月光下,一团黑物“嗖”的一声飞了进来,“啪嗒”一声,落在了李鹤的床前。
李鹤仍然没动,占越的鼾声仍然在继续,但李鹤听得出来,他已经醒了。
过了一会,李鹤见再没了动静,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卧榻,捡起那团被扔在床前的物品一看,这是一块白色的麻帛,裹着一块小石块,石块显然是借力之用。
凑着明亮的月光,李鹤一看,白布上写着几个字:“长史出来一叙。”
李鹤诧异地看了看已经起身,凑到自己身边的占越,脑袋里急剧的转动着。
长史?这麻潭县里,知道自己这个称谓的人,极其有限。
出来一叙?口吻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敌意。
这是什么人在给自己投书?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但是,不管什么情况,李鹤都打算出去看一看,兴许,这个夜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李鹤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