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的酒宴,还在继续。
晋黎和桓彝两人,喝酒俱是海量,又都是在军营里胡吃海喝惯了的,所以,菜没见少多少,两个坛子却很快空了。
饶是两人酒量俱豪,每人一坛下去,也就基本到卯了。晋黎喝酒不上脸,属于越喝脸越白的那种,当然,不是纯白,而是白里透着一种灰色。桓彝就不同了,他饮酒上脸,赤红的酒色,使得原本赭黑的脸庞,放出酱紫色的光来。
正当两人酒酣耳热之际,一名仆役急匆匆走了进来,伏在桓彝耳边,窃窃低语着。
“什么?死了?”
桓彝突然之间的一嗓子,惊得晋黎也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桓彝。
桓彝瞪着眼睛,看了看仆役,又看向晋黎,说道:“司寇衙门来人报信,说那董路,今日上午竟然死了。”
桓彝又转过头去,看着仆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你不是还跟我说,这家伙有好转的迹象吗?怎么就突然死了呢?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仆役微微弓着身子,小心应答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小的也是跟司寇衙门里的属吏打听的,他地位不高,所知有限,提供的消息也是语焉不详。不过,司寇衙门报信之人还在府门口等着,他们的意思是想请大人过府勘验。”
“噗嗤。”
晋黎晒然失笑,看着桓彝,笑着说道:“请你过府勘验?这就有点意思了。”
桓彝疑惑地看着微笑不止的晋黎,问道:“晋大人因何发笑?难道桓某不能过去看看吗?”
这下轮到晋黎疑惑了,他收住笑容,诧异地看着桓彝,问道:“难不成桓大人还真打算过去看看吗?”
桓彝点点头。
晋黎皱皱眉头,说道:“我劝桓大人还是别去了,一个小小的人犯而已,死了便死了,即便没死,又能怎样?你一个堂堂的郡尉大人,屈尊去做那仵作之事,不嫌晦气吗?你此番前去,必与那李鹤抵在当面,日后同僚之间如何相见?”
“呸!一个黄口小儿,郡守大人的一条狗而已,谁跟他同僚?”桓彝一抖袍袖,恨恨说道:“晋大人无需相劝,桓某是一定要去的,防止这小子跟老子使诈。”
晋黎一听,脸黑了下来。
“当真要去?”
“当真要去!”
晋黎注视着桓彝,摇了摇头,说道:“晋某念在你我同为三秦乡党,又在一口锅里搅过多年的份上,最后劝你一句,李鹤固然年轻,但绝非黄口小儿,郡守大人既然能如此赏识他,足见其必有过人之处。另外,我再提醒一下桓大人,绝不能将那李鹤看作孤单一人,他的背后,可是还站着咱们的郡守大人。”
说完,晋黎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拱手说道:“晋黎言尽于此,桓大人只管前去,晋黎告辞了。”
说罢,晋黎倒背双手,纱袍飘飘,扬长而去。
司寇衙门。
桓彝瞪起一双三角眼睛,死死地盯着卧榻上仰面平躺着的董路,一瞬不瞬,仿佛那里卧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朵美丽的鲜花。
只见董路,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衣袍褴褛,暴露在外的一道道伤口,虽然涂抹了药膏,但依然面目狰狞,脸色虽然青紫,但神态还算安详,整个人,虽然气息全无,但看起来,却如睡着了一般。
桓彝注视半晌,缓缓伸出右手,在董路的鼻尖下试了试,然后又将手搭在董路的腕上。
良久,桓彝才将手撤了回来,抬眼看了看蒙骊。却见蒙骊远远地站着,眼睛注视着窗外,看也不看桓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桓彝又将阴郁的眼神投向李鹤,却见李鹤正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桓彝轻声说道:“长史这下满意了吗?”
李鹤微微一笑,说道:“李鹤不明白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桓彝仍然阴沉着脸,盯着李鹤说道:“没什么意思,桓某只是不明白,前几日我还听说此人已经好转,不知为何突然就死了呢?”
李鹤问道:“不知道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桓彝面色一僵,没有接话。
李鹤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自从这名人犯被带到司寇衙门,在下就延请医师,百般医治,但无奈此人受伤太重,医师也无力回天。再说了,这名人犯伤情到底如何,大人心里,难道就没点数吗?”
桓彝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李鹤,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板,眼睛里寒芒闪闪,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李鹤,你我初识,你可能还不了解桓彝,时间久了,你便知道,桓某的眼里,可不揉沙子。”
李鹤注视着桓彝已然变得青紫的脸,微笑着拱了拱手。
桓彝手一挥,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几名侍卫亦步亦趋地在身后跟着。
来到门外,桓彝停住脚步,转回头看着漆的花花绿绿的司寇衙门,狠狠地往地下脱了一口唾沫。
“呸!无耻小儿,徒逞口舌之利,老子迟早要你好看!”
正待上马,桓彝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点手叫过一名侍卫,伏在侍卫耳边低声说道:“你先别急着回去,给老子在这盯着,看看他们可还有什么新的花样。”
侍卫一听,小声嘟囔一句:“大人,这人都死了,还能耍出啥新鲜花样?”
桓彝一瞪眼,朝着侍卫屁股踢了一脚,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钻贺寡妇的门,你小子浑身是劲,老子让你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