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3年冬的第一场雪,终于在除夕这天,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鹅毛般的大雪,在北风的裹挟下,旋转着,飞舞着,扑向苍茫的大地,不一会,便将茫茫原野装扮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寿春郡府,后宅。
书房内,几只铜盆内的炭火正旺,即便室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但这间阔大的书斋,却被炙烤得如春天般暖意融融。
暖榻之上,面对面摆了两张硕大的几案,几案上,碗钵林立,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阵阵扑鼻的肉香。
李鹤应郡守白练之邀,午时一过,便早早地来到郡府,陪着白练享受起了年夜的大餐。两个独身的男人,彼此又是极为信任的,在一起结伴辞旧迎新,本是应有之意。
几个月下来,白练比刚来寿春时,身形显得清减了不少,脸色看着苍白,眼圈发黑,明显缺少休息。
事实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身边人,知道这位郡守大人身上承受的压力。寿春新立,百废待兴,事务之琐碎,工作量之大,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加之白练又是那种事必躬亲的性格,诸事讲究亲力亲为,自然是朝夕临政,宵衣旰食。
但即使音容憔悴,白练的精神却非常好,笑容满面地看着对面的李鹤,说道:“李鹤,咱俩平日都是琐事缠身,难得放松一次,今天是除夕,咱俩也放肆一回,今天在这里,既没有郡守,也没有长史,只有兄弟,来来来,老哥哥敬你一盏。”
说罢,举起手中的酒樽,遥向李鹤示意,两人俱以袍袖遮面,一饮而尽。
白练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若有所思地说道:“李鹤啊,白某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因为早年出仕,历经宦游,在外面漂泊惯了。一个人过年,对我来说是常事,但对于你来说,恐怕还是第一回吧。唉!这一切,都是拜白某所赐,惭愧!惭愧啊!”
李鹤展颜一笑,说道:“大人,李鹤虽然年轻,但也是自小便命途多舛,早已经习惯了自立的,所以,李鹤的心中,并无一丝孤苦的感觉,大人不必自责。这几年,大人给了李鹤诸多历练的机会,李鹤心里感激不尽!来,李鹤敬大人一盏。”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白练用手边的绢帕试了试嘴角,说道:“你来到寿春,接受的第一项事务便是梳理刑狱,说老实话,白某也是想让周围这些人见识一下你大刀阔斧、举重若轻的本事,好为你以后做事祛除一些杂音。你果然能不负众望,短短的二十多天,这项令晋大人头疼的事务,便被你化解了七七八八,并且,没有任何一丝波动。要说感激,也应当是白某感激你才对啊。”
“其实,白某心里清楚,别人当官,是为了吃粮,而你李鹤,却要从家里拿钱倒贴,远的不说,就是郊外的粥棚,每天要吞掉你李氏多少钱财,白练心里是清楚的。郡府众官员皆以为你李氏多金,乐善好施,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你救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大秦的子民啊。”
“白练心忧的是,官员们普遍缺乏这种认知,以后,何以安抚楚境,何以安抚天下苍生啊。”
说到这,白练两道浓浓的眉毛,又皱到了一起。
李鹤呵呵一笑,说:“大人,说好的放松,怎么又聊起这些烦心事了呢?”
白练也笑了,频频点着头,说道:“是也!是也!不说这些事了,来,喝酒,喝酒,呵呵。”
两人又对饮了一盏。
白练放下酒樽,满脸歉然地说道:“贤弟,今天之所以这么早便把你请来,吃这个不伦不类的年夜饭,是因为郡丞大人早就邀请白某去他府上辞岁,白某也答应了,所以只有咱俩先开始了,贤弟见谅啊。”
这件事,李鹤事先便已经知道,白练接受了郡丞晋黎的邀请,待会,就要赶去晋府参加郡丞大人的家宴。
李鹤连忙拱手,说道:“大人不必挂怀,正好李鹤府上,也有一大摊子弟兄,在等着李鹤回去欢饮呢,大人不必顾及李鹤,尽管前去晋大人处,李鹤这就告辞。”
郡守大人的年夜饭,丰盛程度是毋庸置疑的,但两人心里都有事,面对美酒佳肴,就只能浅尝辄止了。
所以,大年之夜,发生在两个独身男人之间的这场对饮,更多的,倒像是一种仪式,在李鹤的感觉里,更像是两人之间的年终总结。
李鹤告辞出来,天已近傍晚,暮色渐浓,如席般的雪花,依旧飞扬。
李鹤来到前庭,见暮色之中,猴子带着张山静静地站在回廊下,一面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一面在等着自己。张山高大挺拔的身躯,和猴子矮小且有些佝偻的身子,在沈沈的暮色里,形成了一种绝不对称的反差,这种反差,似乎给这寂静的雪夜美景,增加了一份孤独的凄美。
这次来寿春,张氏山河兄弟俩,李鹤只带来了张山,张河因为正值新婚,李鹤把他留在了黔中。
张山来到寿春以后,就一直被安排在郡府做侍卫,今天过年,李鹤特意命猴子把张山带回府里。前几日,蒙骊不知从哪弄来一条上好的大黄狗杀了,分了一半狗肉给李鹤,李鹤想到张山很长时间没吃狗肉了,今晚让他回去好好过过瘾。
李鹤来到猴子跟前,问道:“弟兄们都安排好了?”
猴子咧嘴一笑:“都安排好了,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酒肉管够。”
李鹤又压低声音问道:“郡府的赏钱都发了吗?”
猴子嘻嘻一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