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然朝房内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这就是曾经疼她爱她的梅姨娘……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心酸和自责涌上胸口,她紧紧握住梅姨娘的手,“是我,梅姨,我是心儿。”
梅姨娘涌出激动的眼泪,双唇开阖道,“姑娘……你不该来这儿的……这又脏又乱,不是你一个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咳咳……”
话未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姨娘,药来了,喝了这碗药就不咳了。”沈仲恒端着药出现在门口。
他见沈心然在屋里,又惊又喜道,“阿姐,你终于来了!”
沈心然端过沈仲恒手里的汤药闻了闻,皱眉道,“怎么是桔梗?”
沈仲恒有些委屈,“园子里只能找到些野生的桔梗……”
沈心然训道,“你也是读过医书的人,父亲手把手教你医术,你居然连桔梗的特性也分不清楚!这药虽能平喘,却辛中带毒,梅姨如此虚的身子,怎能用它!便是暂时止住了咳,也会对身子产生不好的影响,使身子越来越虚……”
不对!沈心然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做园子里只有桔梗?!我让藿香送过来的参子呢?!”
梅姨娘的咳,在于气短身虚,是缺少元气。
人参最是能补气益气,且性温和,不伤身。
“参子被三舅母的人抢去了,她们硬说那参子是三房的,若我再闹,便要绑了姨娘去见官。”
沈心然气极,“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
“我、我……”沈仲恒憋着嘴,委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别怪他,是妾不让他去的……咳咳……”梅姨娘咳了一声,虚弱开口,“姑娘在府里也不容易,怎可为了我一个妾而与季府生隙……”
“梅姨,”沈心然打断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和弟弟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若我连自己的亲人都守护不了,我还留在这里跟她们争个什么?!”
沈心然语气放缓道,“所以梅姨你千万不要怕连累我,我们是斩不断的一家人,你们从来都不是心儿的累赘,只有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心儿才能有更大的力量披荆斩棘。”
“姑娘……”梅姨娘动容道。
沈心然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是心儿来晚了,不过请梅姨放心,心儿一定会带你和弟弟平平安安离开这里,也请梅姨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是,姑娘,妾身晓得。”梅姨娘哽咽。
沈心然命藿香去兰桂舫借了些参片应急。
和着温水与蜂蜜,让梅姨娘含化。
把了脉,服了药,又陪着聊了会天,直至梅姨娘躺下休息,沈心然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屋。
外头已落日西斜。
沈仲恒走过去抱住沈心然的大腿,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姐,姨娘是不是快不行了,呜呜,都是恒儿没用,恒儿不能保护好阿姐和姨娘,可是恒儿不想让姨娘离开我们,呜呜……”
他的哭声在这萧条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悲凉无助。
沈心然叹了口气,梅姨娘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怕是连不懂医术的黄麻和藿香都能看出病情严重,又怎能瞒得住从小跟父亲学医的沈仲恒呢。
况且她也不打算瞒他,他是该学着长大了,“梅姨的身体的确很糟糕,原先听你描述,我还以为她虚的只是脾肺,没想到……早已虚入五脏。”
“五脏皆虚……”沈仲恒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五脏掌管了人身体的大部分器官,若五脏毁了,人也就走到尽头了。
这岂是简简单单补一补能解决问题的?!须大补特补!且还要那种大补之余毫不伤身的东西!
连阿姐之前送过来的十年参也不行!
沈仲恒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绝望和恐惧,同时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眼里熊熊燃烧。
他们刚来季府的时候,姨娘的身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姨娘只是有一点虚咳而已。
可这小半年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连给姨娘抓药的钱,三舅母也拦下不给。
姨娘为了能让他好过一点,还偷偷接了外头的绣活,没日没夜的绣,硬生生熬坏了身子。
沈仲恒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自责,以及……愤怒。
他恨自己无能,更恨三舅母一家。
沈心然见势不对,赶紧板正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道,“你是在恨他们吗?”
沈仲恒强忍着眼泪,“是!我恨他们!”
“有多恨?”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很好,那你杀了他们,你自己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沈仲恒抿紧嘴,倔强道,“我去官府自首!绝不连累阿姐。”
沈心然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傻瓜,你以为姐姐是怕被你连累么。”
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了么,一把火烧光了侯府一百三十口人,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些人在火海里的凄惨状。
可灭了侯府满门,她又真的快乐了吗?
以杀止杀,她没有感觉到丝毫快乐。
不是因为杀了那些人会愧疚,她有什么好愧疚的,都是些该死之人,便是杀上一千一万,她也不会愧疚,只是……即便杀光了那些人,她所在意的人又能回来么?
不能!
重生一回,当浴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最好的复仇……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