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匆匆的走进了陆府,跟在后面的孙舒城还没来得及下车,孙权已经走到了后院,与闻讯赶出来迎接的陆逊迎面相撞。
陆逊双手交叉,刚准备躬身行礼,孙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大步向堂上走去。
“伯言,你来!”
陆逊诧异的看着孙权,又看了一眼跑进来的孙舒城,不知是福是祸。孙权却不理他,拽着他一路穿堂入室,径直来到后院陆逊的书房。他推开门,冬日的阳光照进了书房,照在案上,照亮了那张地图。清凉的风涌入房间,将屋里浓重的灯油味吹散。
孙权松开了陆逊的手臂,缓缓走到案前,弯下腰,俯视着那张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触目惊心的红圈,分别是酉阳、辰阳和舞阳。
陆逊屏住了呼吸,孙舒城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也骇然变色。陆逊被软禁在府里,剥夺了兵权,可是他还在研究战局,这件事的性质如何,全看孙权会怎么看了。
孙权盯着地图看了良久,这才抬起头问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攻战。伯言,这一次,是我错了。”
陆逊和孙舒城仿佛听到各自的心里扑通一声,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两人不知何时扣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放松了些。
“伯言,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陆逊松开孙舒城的手,快步走到案前。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指向地图上的红圈,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大王,以步骘等人的能力,纵使遇险,也不会一败涂地。若无可胜之机,他们必不会勉为行之。他们各有兵万余,魏霸就算有心偷袭,也难以一举成功。以臣计,魏霸的目标应该是这三个地方。这里分别储备了三路大军的辎重。一旦毁去。则三路大军不战自溃。千里撤退,纵无强敌,损失亦不可低估。因此,臣以为。当立刻下令集结零陵、武陵、建平三郡的留守郡兵。确保三处辎重无虞。”
孙权揪着胡子。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地图,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犯错了。他想起了兄长临终前的那句话:“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是的,虽然几次生死存亡,他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可是他本人却很少在战场上直接获得胜利。他的胜利都是建立在其他人的基础上的。有周瑜,才有赤壁之胜;有吕蒙,才能夺取荆州;有陆逊,才能在夷陵大败刘备。可是他自己临阵却鲜有胜绩。
这一次,他同样犯了一个重大错误,一怒之下,把三路大军送入了险境。这个错误的后果是如此严重,以至于他不得不暂时抛开对陆逊的愤怒,亲自赶到陆逊面前来问计。
因为他知道,如果还有人能够挽救他,挽救荆州,那就只有陆逊。
一想到三路大军溃败的后果,孙权就不寒而栗。
“伯言,有几成机会?”
侃侃而谈的陆逊嘎然而止,他沉吟片刻:“这个臣也不能确定,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魏霸若在三山谷,那胜负在五五之间,如在锦屏山……”陆逊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孙权非常不理解。“如果魏霸在锦屏山,那不是危害更小吗?吕岱有一万八千人,难道还困不住他?”
陆逊苦笑一声:“大王,一两万人,置于群山之中,如杯水车薪。且魏霸善于用奇,手下兵力虽不多,却是精锐之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吕岱根本困不住他。他之所以在锦屏山,只是他想留在锦屏山而已,并不是被吕岱困住了。”
孙权眉头微皱,没有再讨论下去,直截了当的对陆逊说道:“伯言,你去辰阳,立即动身,把他们都接应出来,然后再图长久之计。”
“喏。”陆逊躬身领命。
孙权长叹一声,转身便欲离开。陆逊赶上一步,拦在孙权面前。“大王,欲解武陵之困,战场之上,只是末端,魏霸不过是诸葛亮手中的一枚棋子。想要平息事端,还需要由诸葛亮出面召回魏霸,方可确保无虞。”
孙权苦笑道:“诸葛亮现在还会召回他吗?我已经先机尽失,倒不怕求人,可是我担心他不会把吞进去的武陵再吐出来啊。”
陆逊摇摇头:“大王,他会的。一则他的敌人不是我们,至少暂时不是。二则魏延在关中,他不会让魏霸再成为一方重将,父子并擅兵权。”
孙权眉头紧锁,静静的看着陆逊。陆逊滞了片刻,又深施一礼,恳求道:“大王,让张温再去一趟成都。”
孙权的碧眼眯成了一条缝,眼神如刀,在陆逊的脸上来回扫视着。良久,他微微一笑:“好!”
……
舞阳城外,一片茂密的竹林中。
魏霸倚在一块大石上,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观察着远处的舞阳城。
舞阳城在沅水北岸,依山而建,城虽然不大,内外两道城墙却又高又厚。城上插满旌旗,一排排士卒手持武器,挺立在城墙上,警惕的注视着城下来回的船只和百姓。
舞阳是吕岱的后勤补给基地,从雪峰山运来的粮食、军械,大多都放在这里,防备森严,也在意料之中。从观察到的情形来看,如果要强攻,别说魏霸只有两百多人,就是两千人也不一定有机会。何况这里离锦屏山只有五十里的路程,一天时间,吕岱的大军就可以赶到支援。
竹林哗哗一阵轻响,相夫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