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来砍柴的都是阿里喜,本来就是各个女真家庭的驱口,和平时期在女真奴隶主家庭干活,打仗了就要签充贴军,在军队里继续干活。砍柴这种事儿,在家乡何止干了百遍,早就烂熟于心,到了大青山,便喊起号子,操起斧头,大干起来。
高俊站在那里,感到手脚发麻,他在学校的时候有个黑龙江林区的室友,经常讲过去伐木的事情,这玩意儿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他想先看看何志也在干什么,没想到那位已经有说有笑的和别人围在树边挥起了斧子。
“还真是适应力顽强啊。”高俊心里吐槽了一句,索性厚着脸皮,先看着别人干,反正那十几个长枪军士已经跑到瞭望楼上和他们兄弟喝酒聊天去了。
高俊发现,这些贴军都是在用斧子砍树,工具里面似乎并没有锯,心里有点好奇的他走到大车前面查看,果然,车里只有斧子、凿子和锛,都是比较粗大的铁器,制作也都很粗糙,很多斧子是重新贴刃的。
“高大郎,发什么呆啊,魔怔了?”人民群众发现这等投机分子的眼神就是敏锐,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年轻人叫了起来,大家哄笑起来,大部分人对昨天晚上高俊踢到邰乐脸上那一脚记忆犹新。邰乐这人仗着自己是乌古论老僧的外甥,经常仗势欺人,打他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那个……我昨晚厮打,把胳膊扭伤了。”高俊现编了个理由,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昨晚不是说五个人都要上山砍柴吗?怎么就剩我们两个了?”
“高大郎你还当真啊。”还是那个灰衣短打笑着说:“邰乐是蒲辇的外甥,难不成还能真的过来砍柴?估计现在正在哪浪荡呢。”
“老僧这个笑面虎,我一见他啊,心里就发毛——看好了”另一个人说着,放倒了一棵树,另外几个人拿着锛子和凿子上前,准备就地将原木加工成柴禾,再用车运回去。
“嘿,你们听说没有,老僧现在在行省那里活动,想要当咱们的百户。”“住嘴,胡说什么,干活。”
所谓百户,就是谋克,百户是汉语称呼,看样子乌古论老僧和纥石烈端是有矛盾的,已经对本谋克有些了解的高俊心里思量。
“高大郎干不了活,他要是弄不来柴禾是要被打军棍的,干脆咱们都帮他干点吧!”还是那个灰衣短打提议,大家轰然允喏,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此时,在营地里,蒲辇乌古论老僧还在训斥自己的外甥邰乐。
邰乐平素胃口极好,走一步横肉乱颤,但是现在只能委屈巴巴的蜷在帐篷的角落。
“不是我说你,当年你娘去世的时候,委托我好好照顾你,我这些年对你还算照顾吧?”
邰乐不说话,老僧又高声问了一遍,邰乐只好点点头,说了句“照顾。”
“没让你受过什么气吧?”
邰乐委屈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点点头,“没有。”
老僧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印象里,那个乌黑头发的少女似乎还在自己面前,真的就在面前,他都已经看到了那笑弯的的眼睛,像月牙一样漂亮。
可是妹妹居然爱上了汉人。
蕃汉不准通婚,是大金的制度,身为猛安谋克户,原本只能和女真人嫁娶,允许和契丹人通婚也只是当时刚刚下的命令。妹妹爱上汉人,对当时的家里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老僧还记得,一向温和的父亲抄起木棍,对着妹妹劈头盖脸的疯打,他护住妹妹,要阻挡父亲,可父亲自己停住了,仿佛彻底苍老。
他还记得父亲去世前的遗言:“我太娇惯你们了。”
妹妹就是不嫁人,无论谁来说媒,一律不见,老僧差不多把山东西路数得上号的女真青年男子都找来了,她就是不同意。
直到明昌二年,金章宗采纳尚书省“若令递相婚姻,实国家长久安宁之计”的建议,放宽女真人婚姻的限制,允许蕃汉通婚。老僧一直觉得,是妹妹的诚心感动了道家的龙心。
没多久,日子就定好了,妹妹恐怕也是全山东第一个嫁给汉人的女真人。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老僧醉眼朦胧的想和新郎交代几句知心的话,却看见新郎和另一个女人从柴房出来。
就像猛安谋克户不能容忍女人嫁给一个汉人一样,很多汉人家庭也不愿意接受女真儿媳,不一样的是,妹妹一直苦苦坚持,而那个人早就服软了。
一个月后,妹妹回到了家里,冬天的时候,生下了邰乐。
老僧流泪了,记忆在这里变的破碎,他看见了邻里的闲言碎语,看见了当街欺负邰乐的孩子,看见了日复一日憔悴的妹妹,临终前泪流满面的脸。
“舅,舅舅?”邰乐有点紧张,好几次,老僧训斥他的时候自己就会哭起来。
“好了,你走吧。”老僧背过脸去,邰乐如释重负,忙不迭的离开了帐篷,老僧终于开始肆意释放眼泪。
“我太娇惯你们了。”
“我怎么能不娇惯呢?”
这故事如果让高俊听到,应该也会挺感动,但是眼下他迷路了。
大家愿意帮助自己伐木,这实在是再好不过,进度比高俊想象的更快,他和那个灰衣短打聊起来,得知对方叫潘正,也是驱口,派来当贴军的,但是和高俊不是一个村子,以前并不认识。
“这附近还有人家吗?”
“多得是。”潘正放下斧子,给高俊指路。“往那边走,山后有个村子,叫东头村,再往前走是军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