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子时时分,军兵已经被高俊动员起来,强弓硬弩压住阵脚,军兵手执长枪横刀,一旦石抹明安反悔,随时准备强力接粮。
刁斗敲了六下,在深夜霭霭的雾气当中,望楼上的军兵——那个眼睛冒绿光的温撒文殊奴看到了雾气里浮出船只的剪影。
“来了!来了!船队来了!”他兴奋的低声叫着,很快,这个消息几乎就传遍了全军。
河流两岸的契丹军马今天早上已经被石抹明安偷偷调走,而此时两岸的巡哨,也全部是由石抹明安忠诚的家奴充当,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人深知石抹明安的无奈之举,也发誓绝对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在为首的船只上,殷去寒焦急不安的眺望着,远处已经出现了一片不同于背景的黑色,在那苍茫深沉的颜色里似乎蛰伏着一头巨兽,她知道,她想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木桨轻轻划过了水面,发出了低咽的水声,船工小心翼翼的操船,事实上,这些人大部分都可以算是殷去寒骗来的,如果他们得知此时两岸有上万黑鞑人马的话,说什么都不会过来的。
船只一艘接一艘的划进木门,每次来一艘都能引发小小的欢呼之声,木栅里面和外面截然两样,到处是明火执仗的军兵,何志也甚至安排人准备了宵夜,让船工们吃个饱饭再走。
和高俊、何志也同样紧张的是明安,正当他坐卧不安的时候,突然传令兵来报,也古来见。
“我尊敬的也古王爷,您可真是神采奕奕。”石抹明安奉承也古。
“明安,不要再兜圈子了,高俊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放他的粮船进寨!”
石抹明安猛的抬起头,汗珠从额头滚落。“这,这,王爷,这从何说起呀。”
“够了,,你以为蒙古人都是聋子瞎子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还想返回金国吗?”
这句话对石抹明安来说是很大的刺激,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出实情,乞求原谅。
“你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活命,而置大蒙古国的利益而不顾?”
“王爷,此时此刻我已经无话可说,可是,父亲总是爱儿子的,心中有国,也要有家啊。”
“真是胡说八道,对于蒙古人来说,家就是国,国就是家,也克蒙古兀鲁思就是我们的家,大汗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而现如今,你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背叛了你的父亲,如果你的儿子还是一个有廉耻之心的人的话,那就应该立即挥刀自杀,终结你这样愚蠢的父亲对他造成的侮辱!”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也古开了腔。
“明安将军是大汗的爱将,所以下不为例,我想,大蒙古国是允许他的儿女尽享天伦之乐的。”
“多谢王爷。”
“既然两船已经开进了寨内,那么拖延就无效了,也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明天就会是最后的决战。”
“是。”
后半夜,两名军兵押送着一个黑布蒙眼的年轻人从木栅里面钻了出来,几个契丹家将早就在这里等待,验明正身之后,忽都华终于被带回父亲那里。
“我的忽都华!”看到小儿子终于被带了回来,石抹明安的情绪终于崩溃了,此时他只是一个父亲。
痛哭之后,明安给两名军兵传话:“高俊愚蠢的要挟了大蒙古国的将军,他将为此付出代价,最迟在明天黄昏,猫头鹰开始聒噪的时候,他的人头就会悬在营寨的废墟上。”
高俊早就猜到了石抹明安第二天就会发动决战。但此时,他必须去见一见殷去寒。
“高郎君,我不能离开你太远,我担心你有什么不测,那样的话,我,我会难过。”
高俊再次拉住了殷去寒的手,此时他的心中是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有点害羞,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太狼狈?
尽管有千言万语,但是最后,高俊只是告诉殷去寒:“早些休息,明天晚上我会回来的。”
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是军兵几乎没有人能够睡得着觉,武器已经检查了一次又一次,无论是刀还是枪都擦得发亮,大家都在默默的等候命运。
高俊也没有睡觉,此时,他的军帐里面点着一小簇篝火,借着火光,他最后一次考虑自己的布置,当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觉蒲察阿虎居然就在营帐门口。
“阿虎,你的伤好些了吗?”
“托高百户的福,已经好了很多。”阿虎坐到了高俊对面。“不对,现在应该叫高指挥了。”
“阿虎,这段时间确实是我疏忽了,咱们是老相识,应该早些这么聊一聊叙叙旧,可是直到现在,咱们俩才有坐下来的机会。”
“我并没有埋怨高指挥。”阿虎叹了口气。“已经到了这种时刻,我怎么会责怪您呢?”
“也不必担心前方的战事,天无绝人之路,也许神佛都会保佑咱们的。”
“没有神佛。”
“什么?”
阿虎阴着脸,站了起来:“没有神佛!高郎君,没有!”
他偏过头,显露出非常痛苦的样子。
“高良军,我看见了,离开中都,在河北的这段旅程中,我都看见了,我亲眼看到黑鞑是怎么劫掠我们的城市,奴役我们的子民,他们拆毁城墙、杀害妇孺、纵火烧村、撒盐毁田,凡是人能够想到的破坏方式,他们都用到了,人所想不出来的,这些外观上与人无异的畜生们也都想到了。”
“我看见了,我能作证,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