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宁运气至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她脚尖轻点过屋檐,向阵法飞去。黑雾铺天盖地,弥漫至眼前,视线被遮挡,罡风像刀刃一般扫过面颊。
仿佛荆棘抽打在身上,唐九宁顾不上疼痛,咬牙睁眼,分辨方位。她双手紧握刀柄,手腕一旋,刀尖没入阵法中,随即横向一砍,阵法被划拉开一条大口子,天光倾斜而下,但又被黑暗迅速吞噬,黑雾缠绕着叫嚣着继续融为一体。
唐九宁见状,左手朝地轰出一掌,气浪涌上后背,她借力向上,在空中翻转过身子,提刀又绞入阵口,
“啊啊啊啊啊——!”
她举刀,一挥一转,白光闪现,瞬间斩断数个接口。在浓浓墨色中画出行云流水的一道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雾再也连接不上,在无声的挣扎中消散。光芒渐渐照亮薛府,人们接连走出屋子,驻足望天。
唐九宁力竭而落,一股力量拖住她稳稳着地。她转头一看,江珣收回手,脚下仍踩着薛信。
薛信面无表情,两行清泪从眼里流出,它们交织着湿了土壤。
*
薛府西苑偏厅。
厅内又摆出五具担架,阵法已破,担架上的人皆恢复正常的脸。但是精魄已损,回天乏力。
薛守正坐在首座,其余人或站或立,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偏厅。
与昨夜不同的是,犯人已经抓到——薛信被缚仙绳捆着,他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跪倒在五具尸首面前。
薛守正重重地叹了口气,久久不语。
刘昌彪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痛得龇牙咧嘴。但是他爬也要爬过来,这分钱的事可不能少了他。他挠了挠自己的大腮胡子,说道:“薛老爷,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被贵公子刺伤。这该算的还是要算清。”
丁如兰插嘴道:“你就是血流得多,力可没出多少。”
刘昌彪瞪眼:“你说什么?”
“再吵。都给我滚出去。”江珣正撑着额角闭目养神,这一夜因唐九宁这根搅屎棍,平白无故遭罪,实在耗费心神。如今痒症褪去,手脚不禁有些发麻发软。
刘、丁二人齐齐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知道江珣的身份后,两人看江珣犹见神佛。
薛老爷终于开口:“诸位辛苦,替我抓此孽子。该给的我一分也不会少。”说罢他盯着薛信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声音颤颤,哀叹道,“你出门修行,一去便是五年,你二娘还常常念叨,说你怎么书信也不写一封回来……”
薛守正不仅痛失妻儿yòu_nǚ,唯一存活的大儿子还是始作俑者,让他痛心疾首,怎么想也不明白。
薛信惨然一笑,乱发下是森然的脸:“别假惺惺了,自从娘死了之后,你就没正眼看过我。什么出门修行,分明是陈氏找了个神棍将我拐走!五年在外,我吃了多少苦,你可曾去想过?”
薛守正眼睛一瞪,想要反驳,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回来,他看了眼那五人的尸首,承认道:“是。我对你是不够上心,但那也是你屡教不改,对你二娘恶语相向,还对你弟弟动手,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你又知道什么!”薛信吼了一声,他把少时的痛苦都梗在了喉咙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追问。
薛守正心里的确有愧,很多事他看在眼里,没有去管,只觉少年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何必要分心思去理会这些烦人的琐碎家常。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人呐,纵使内心早已崩塌,也可做到神色自若不为人知。
如今这家门的崩塌,他责无旁贷。
“但你何至于此!”薛守正起身走至薛信跟前,指着五具尸首,“这可是五条人命,你就为了一条鱼!”
薛信猛地抬头:“陈氏明知我爱惜那青鱼。临走前我还特地找她,说自己对薛府别无所求,只求她帮忙照看此鱼。可她竟然,竟然……”薛信想起青鱼,心下生痛,他呵呵笑了声,眼神黯淡:
“罢了,既然无法炼成阿青。我已无活在世上的念想。”
唐九宁反复思考着薛信的话,她觉得哪里不对,刚想要提出,薛信又接着道:“我已触犯盟规,江阁主,还请秉公处理,尽快了结此事。”
薛守正不知仙盟的规矩,一听这话便急了,也顾不上儿子寻死的心,直接问江珣:“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珣听这父子俩你一言我一句的早已头疼得不行,他强行压下那点不耐烦,回道:“薛信所在的长空山早已归属仙盟,其门下弟子都得按盟规行事。薛信今日使用炼魂阵,伤五人性命,其罪,按律当诛。”
薛守正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即便薛信犯下大错,也不忍心看着他被仙盟制裁。但薛信害人是真,如果交给官府来判,说不准也是个死罪。但是官府还可以周旋通融,有回转的余地,而对仙盟,自己真是无计可施。
薛守正思忖了片刻,商人的敏锐让他很快想到了机会。
“江公子,先前你说有事与老夫商量。”薛守正目光一转,看向江珣,试探着问,“不知是什么事?”
江珣等得就是这句,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杯盖划过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桩小事而已。”
“哎!能为仙盟办事是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荣幸。那我儿子……”薛守正压低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先带他回顾家南言院。毕竟这儿归长乐山庄管辖,总归是要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