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能逊谢道:“得恩公救命,已出非望,怎么敢复以此事连累恩公!”刘承说道:“祝兄是豪杰人,何作此挽世话。大丈夫遇知交,有急倾囊相赠,岂不闻古人指囷赠麦之事乎!老夫素具侠肠,恨不得祝兄早早赴京,今日屈留车驾,正不得已之末愿耳。区区供养何须挂齿。”祝能改容谢道:“恩公侠论顿开茅塞,虽古之四君子也不过如此,只是受恩者心里愈加不安耳。”
由此二人倍加爱敬,祝能从此安身在刘家店。刘承见祝能病愈在店,无事就带他各处催帐。一日忽然听得有人叫唤:“祝兄!”祝能回头一看却是桂保。于是一起坐下,互说别后情况。
原来桂保那晚过溪,忘命直跑。不顾高低跑了三四里路,回顾无人追袭,心魂稍宁。筋力困乏暂憩在路旁,思忖不知母姐怎样,欲待回家,又恐祸生不测;欲待寻父,又长路漫漫,身无盘费。思忖一会哭一会。恰已天明,只得望前而进,腹中饥饿,无奈,将身上衣服变易得银使费。沿途进京路径,行了十余日,身上衣服变易迨尽,犹未到京。询诸途人,犹有十余日路程,心下彷徨无策。
一日来到一村名李家村的,中有一富户姓李名建,十分饱学。有子英华英发,为人任侠好施,周人之急千金不计。有一胞弟李良在京开间酒楼,只有李秀才在家教训子侄,不图仕进。是日,用过晚膳,见天色尚早,在庠门散步。恰好桂保到此,李秀才见他年纪虽风尘满面,犹秀气逼人,且又异乡声音,一见便生怜恤。引他回家,命家人将饭与他。食讫,桂保叩谢,正欲出门,李建止而问道:“我看你非是下贱之人,何处人氏?因何流落到此?”
桂保见问,潸潸泪下,哽咽而说道:“子姓王名桂保,家住荆州。父赴京贸易,留子与母姐四人在家。为遭恶仆与铁贼诓诱,逼姐成婚,多得施恩公搭救,逃走出来,母姐不知存活。子沿途访父,身无盘费,衣服变尽,落魄到此。今蒙垂问,只得祥诉,伏乞垂慈。”李建闻言慨然道:“聆君所言使我心侧,见危不救亦属非人。你年纪有此志行,殊属可嘉。但上京师,纵然访到,你亦不知尊翁寓居何在,不若就在茅舍作吾儿伴读,待我缓缓与你访寻若何?”桂保闻言即叩谢道:“遭难之人,得蒙收恤,深感再造。”李建即命家人引他沐浴,将新鲜衣服鞋袜与他换过。自此桂保安身在李建处。
且说祝荣在监,幸得梁玉朝晚劝解,不致悲愁。但终日盼望儿子告准回来,把冤伸雪。不觉盼了三个多月,并无音耗。
时已残年向尽,在狱嗟叹,辗转思量。虑着高家势大,朝中大僚相护,不准鸣冤。又虑儿子带着多金中途有失,千忧百虑,忽成痼疾。梁玉延医调理,多方解劝稍稍痊愈。一日屠店旧伴潘成到候,两下相见堕泪。潘成把讼事嗟叹一番,复把铺中生意盈缩若何,各人股分应得多少业经清算,已将银楚交祝能,细说一番。说罢袖中取出白金十两,送与祝荣费用。祝荣固让不获只得受下。坐了一回,告辞回店。
桂保在李家伴读,相安过日。只得镇日思量,母姐不知生死,又不知何时得逢父面。回顾自己,如飞鸟虽得身安,终觉乡思撩人,终日愁眉不展。是日,李建寿诞。诸戚友学交一齐到贺,李建备下早筵相待。觥筹交错,各相酩酊大醉。
席散又上香茗与众解酒醒酒,茶罢,李建对各徒说道:“尔等日耽风雅,素事篇章,为师欲考较一题,奈恐妨举业,趁今觞政之余,戚友齐集,分题击钵较量高低,试看今日骚坛,阿谁夺魁。”众人都说道:“好好。”李建即援笔挥题饰笺,写出相马二首七言绝句,韵限四支。众生徒见题构思,有等彩笔生风,宛若庭筠敏捷;有等眉毛尽落,不久生徒次第进呈,惟有李英华英发二人一句未就。王桂保在旁着急道:“诸人俱已完篇,两郎君一句末写,今日挫了吟坛锐气。”奈何二人正在苦思,怒道:“可恼奴才,敢取笑我兄弟,你试握笔,你能作得出否?”
桂保说道:“两郎不嫌潦草,愿代捉刀。”二人正在苦思无策,闻言即推笔砚与桂保说道:“你试试写来看看!”桂保笔下生风,顷刻挥成二绝。二人一见十分欢喜,即呈上。李建次第取看,盖皆平平,看到英华英发二人所作,不觉大喜。英华诗云:“相舆久悔世情非,污血尤来见亦希。阅尽三千无骏骨,如龙空取雪毛肥。”英发诗云:“九方去后无真识,老尽骅骝相赏希。多少驽马为上驷,世人争解论王乘肥。”
李建看罢,对英华二人说道:“此诗古音流丽,慨当以慷,作此诗者满腹牢骚,纯是借题写照,信是吟坛名宿,断非你二人所构,但诸亲戚在座,二人何处觅捉刀人。”诸戚友闻说,齐起身披看,俱十分欣赏。英华犹欲置辨,英发已供出桂保代作。李建闻言,即呼桂保上前问道:“此佳章是你写的否?”桂保说道:“子初学涂鸦,演成下里。老爷过誉,殊觉赧颜。”李建说道:“珠玉在前,有目共赏。何须过分谦逊,索性拈题再考,吐露你锦绣雄才。”
桂保说道:“既获垂青,何妨献丑,还请颁题。”李建说道:“就以壁间青藜照读图为题,赋七律一章,不拘何韵。”桂保闻命,拈毫拂纸,顷刻挥成,呈上给李建。诗云:“映雪囊萤未足酬,何来仙仗把光投。惊神学问于秋擅,焕斗文章片轴留。天禄此宵传秘籍,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