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月如钩,征尘飞烟玄旗猎猎,将军远望归乡路,何人羌笛添思愁。
林祈年没有留在城墙上望月思乡,故乡对他来说太模糊,连具象的符号都不具备。上辈子的事情仿佛模糊的梦,他已经逐渐从梦中脱离。
这辈子出生的晋阳,只是一个恐怖与悲伤之地,更不值得他思念留恋。
他点燃了议事厅中的油灯,容晏懒洋洋地缩坐在圈椅中,抬头问他:“你今天回来怎么血呲呼啦的?”
林祈年没有回头,用竹棍挑着灯芯捻子,语气轻淡地说:“今天在路上遇刺,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
容晏的眸子中折射出锋芒,随即黯然说道:“这样的行刺,以后会越来越多。”
“嗯,我知道,这些人和当年在十八里滩围杀我与姨娘的是同一拨人。”
“祈年兄,居然还这么淡定,从今以后你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时时刻刻防备着从背后射来的毒箭,姨娘和妙妙也会处在危险之中。”
“行了,别说了。”林祈年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林祈年的担忧并不强烈,他也许能找到当年生死逃亡时久违的感觉,追忆起快要忘却的人。
容晏说的对,他可以不用顾虑自己,但姨娘和妙妙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必须追溯到源头,主动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千日防贼不如清除后患。
做成这件事,前提是要有完备的情报系统,这是他早就在考虑的事情,在强国与朝廷的夹缝中生存,他需要建立一个比策玄卫更全面严密的情报网。
千头万绪啊,九曲关扩建需要银子,建立情报网也需要金钱,可这钱从哪儿来?
他这才想起很重要的事,自己这五品守将是有资格向皇帝上奏折的,就先上书一封试试看,探一下朝廷的底线,实在不行再自己想办法。
他抬头瞅了容晏一眼:“别窝着了,起来给我写奏折。”
“我是你麾下的将军,不是你的文书。”
“别跟我贫,先支使你几天,等我找到文书,就不劳你大驾了。”
容晏施施然站起来,抖搂着袖子显得很娇傲,坐在书桌上用镇纸压住装裱好的奏折,抬头去看林祈年。
“要向朝廷上两封奏折,一封请求朝廷拨出十万两银子,修建九曲关的内关,巩固关防。“
“这是正事儿,当然得写。“
“另一封把陈兵袭扰九曲关讨要岁贡的事情说一下,最好夸张点。就写十万大军围困,陈军日夜攻城,我军独木难支,陈军将领扬言,若不早日送上岁贡,要杀到云都劫掠京师。这样云都江阉一党就会害怕,早早把岁贡送过来,咱们这边儿的压力也能减轻些。”
容晏捏着笔的手停顿,使气地把笔杆扔到了砚台上:“你有点军人的气节好不好,最起码有点儿节操。我堂堂大周给陈国人进贡,这已是军人耻辱。你怎么还能……”
“怎么还能上赶着替陈国催钱是吗?”林祈年坐在中堂太师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主动接下他的话。
“首先,你视为耻辱的进贡盟约不是我签订的,咱们现在打不过人家,认怂也是应该的。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是可以的,钢铁直男可要不得。”
“你这是忍辱负重吗,都快上赶着替人讨债了!”
林祈年在椅子上咧嘴一笑,好像自己很无辜似的:“容世子,你有这种荣辱观,很好,我完全赞成。但是我跟你讨论一下逻辑啊。”
“就算我这个奏折不发,朝廷也会原封不动把岁贡给送上去,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送得迟与早对朝廷和陈国来说,都没什么损失,可是对咱们损失可就大了。对面严州大营的数万兵马,每隔几天都来关前闹一闹,咱会不会白白死伤兄弟?城墙上日夜防守占用人力,是不是耽误了悬崖上工事栈道的修建?”
容晏哑了嘴巴,林祈年的这个道理还真是清新脱俗,他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可也得顾及面子,免得被朝堂上那些清流诟病。”
“面子比士卒们的命重要?面子比防御工事还重要?”
容晏咬了咬牙:“好,我写。像你这样的人做官,一定会被朝廷上的清流骂成畜生。“
林祈年摊开手笑了笑:“我当然不适合做官,我也不怕他们骂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穿过夜色荡涤的厅堂,站在外面的城楼上,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没让容晏听见。
“乱世起于杀伐,也必须由杀戮来结束,想要成功,就得把那些笔墨攻讦的人杀绝了。”
“明天我们都上悬崖凿栈道去。”
……
悬崖上的栈道工程,是由九曲关外关的城墙开始,沿着官道经过的九曲悬崖向外延伸,全长十里,最终与内关相连,这样内外关便可以形成一个整体。
几千军士吊着麻绳在崖壁上开凿道路,崖壁上每隔百步还要开凿一个藏兵洞,洞中和崖顶相连,崖顶上布置箭塔等防御措施,建成后九曲关可谓是固若金汤。
从崖壁上遥望远处,有两匹马儿并肩驶来,身后跟着数十名挑夫,扁担上挂的是各种玉盒宝匣,应当是给什么人送礼的。
两匹马儿毛发色纯,看上去就是难得的名贵好马,其中通体雪白的名为玉狮子,马鬃轻轻飘扬宛若白色绸缎。
马上坐着的是英姿飒爽的女武士,身披白色大氅,内里却是红锦金丝宝甲。虽然她戴着武士冠冕,但姿容中的那份儿国色天香,让人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