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逍缳殿里只放着几枚巴掌大的夜明珠照明,浩大的宫殿此刻显得空旷而又幻美。
我半跪在师父床头服侍师父吃了药,师父靠在枕头上,目光看向窗外一轮明月。
“遥儿见过韶缳了吗?”师父随口问我
“见过了,师母很美,像师父画里那样,温婉动人,世间无两。”
师父微笑着说,“她的确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人,既骄傲又温和,既清澈又妩媚。”
“所以才配得上师父这么多年来的爱重。”我应和道
想来冰棺里的白衣女子,万年前大约也是明媚动人的模样,且那般身份尊贵,气质超绝,美好到让人心生涟漪。那时师父未曾隐居在昆仑,还是九重天的意气风发,名重四海的水神仙上,掌三千弱水,受众仙朝拜,何等风光恣意!那时师父想来也不是如今这般,眉头紧蹙,沉重冷寂。
“遥儿,为师知道,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你一直很好奇对吗?”师父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说,“遥儿总觉得,那是师父的心结。”明明时间过去没那么久,可那段往事却早已尘封,再无人提及。即便史书工笔偶有提及,也不过是颂一下九重天众神的功绩罢了,只有隐藏于功绩之后的悲哀与生死离别,事过之后又有多少人记得,又有多少人忍心提及这段令人锥心刺骨的伤心事?
可在师父心里,有些事本就过不去的,永远都过不去。只有他的心上人不能重新回到他身边,那他往后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将被痛苦,遗恨,相思包裹着,折磨着,蹂躏着。
师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轮盈满相思的皓洁圆月上,嘴里平淡而又悠长的向我诉说独属于师父的前尘旧梦,师父说,“万年以前,魔尊易楚寒勾结妖后倾滟,合二族之力进犯神族。当年我与韶缳还都是九重天上司战的神仙,领天帝法旨,我率领十五万神族将士与易楚寒交战于若水,初尘则领兵十五万与妖后倾滟在白尧山对战。”
“这段战事,遥儿听说过。”万年前的那场大战,究竟如何惨烈我已无妨探知,唯一能寻得的只言片语,便是师父方才所言。
师父与易楚寒交战与若水之滨,师父与师母一起领十五万神族士兵,魔尊易楚寒领三十万魔兵交战,战况惨烈,双方死伤无数。
“那是我与魔尊易楚寒在若水之上大战七日七夜不分胜负,加之白尧山上战局已定,神魔二族便打算握手言和,重修旧好。岂料在定约之际,魔尊庶长子易风凌祭出魔尊至宝灵筠剑偷袭,韶缳当时为我挡下一剑,所以才会神魂消散,沉睡至今。”
“原来师母,是这样不在的。”师父的话说的那般平淡,可也是平淡越是让人觉得,两军战前,师母一袭白衣,飞身冲到师父面前,替他挡下飞来的利剑,而后鲜血溅了满衣,倚在师父身侧,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再无生机,三魂七魄渐渐消散。
那时师父的无助与遗恨,此刻想来便觉得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为了三族和平,天帝没有追究这件事,魔族也只是薄惩易风凌了事。”师父继续说
“魔尊无耻,天帝更甚,师母为神族而死,天帝不管不问,任由伤害师母的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是寒了神族将士的心吗!”,我替师父和师母抱不平
“我自然是不满于这样的结果,所以当年便一个人拖着伤病之躯下到魔族九尺渊,将易风凌斩于厉重剑下。”
“师父本就该如此。那人既害了师母,又岂能苟活于世!”
“我杀了易风凌以后因为伤重被魔族擒获,当时是初尘救我离开魔界的。”
“原来这便是师父与初尘的渊源。”
“从那以后,为师便隐居在昆仑山,再不参与神族政事,也甚少踏足九重天。”
“那师父可还怪神族”我问
“谈不上怪,为何三族和平,牺牲韶缳一个本是很划算的事。当时神族士兵伤亡惨重,本也没有余力再与魔族死战到底,两族和谈本就是唯一的选择。师父不怪他们,可是师父却不能再若无其事的呆在九重天与他们为伍。”
“遥儿知道,对错是非不过选择而已,他们心之所向与师父不同,所做的选择自然也不同。不是说他们错了,而是他们衡量得失的标准与师父不同而已。师父放的是师母,而他们要的是四海升平,再无战事。”
“是啊,选择不同而已,别人能为了大业舍弃韶缳,可我却不能……韶缳……为师放不下,为师生生世世都放不下。”
“遥儿知道。”我抬头看着师父说,“有些人,本就是要生生世世放到心上。”
我伏到师父床头,慢慢闭上眼,师父抬手拢着我的头发。
不必想也知道,师父此刻定然是想到了从前与师母在一起时的往事。
师母是否会在月色静好的的深夜,伏在师父膝上,嘴里哼着曲调温柔的歌儿,听师父说着淡如云烟的闲事,只是那般岁月静好的日子,于师父而言确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曾与师父剪烛西窗,添香点茶的人儿,早已长长久久的埋藏在深不见底的晦暗住所。
从前是荒无寂寥的无妄冥河之地,如今是万丈深海下的东海,而后万年,无论身躯归于何处,三魂七魄,总难在这四海八荒寻得一二了。
于师父而言,最痛苦的大约不是与师母相隔两界,每年只有一日相守的时间。
而是无论四月十六,无论他从昆仑山带去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