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茹本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他与唐瑜约定要策马出游,本来盘算好了几个节目来着,不料万事俱备,东风却去会周公去了。出行前的一天起,松山一带数十里方圆下起了连绵数日不绝的春雨。
春日的雨且有些寒凉入骨,各个人家无不添衣加被,免得受了寒。
出行之事只得悻悻做罢,朱茹本很是不痛快。他只好另想几个由头,自己上门去讨好未来大舅子了。一边暗骂雷公电母不给他脸面。
唐琬无事时常去探望于又灵,于又灵背上的细长伤口渐渐好得差不多。
唐琬去于又灵院中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不拘谨了。有时还托唐虎去城里弄些好吃好玩的,送去给于又灵。
雨水一来,这整个松山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给笼进了朦胧烟纱中。唐琬这一日恰逢又是休课,正在自个儿房中用过早膳,站在栖梧居三楼的天台上。冬桃撑了一把油纸伞站在她身侧,她呆呆看向远处也不知在想什么。连日的雨四处洗刷得呼吸中都有一股浓浓的阴冷,又有山风。不过站了一会,厚实的披风上已经被飘来的雨星浸得变了色,一触碰,就沾了手指一层薄薄的雨水。
这儿这个位置正对着于又灵厢房的窗几,远处夏菊正将窗撑开来,不期远远看见了唐琬,然后似是转头与谁说话。马上,唐琬就看见于又灵走到了窗台边上。唐琬抬起手对于又灵做了个手势,那手势比划的什么,于又灵却没有看懂。
只见于又灵侧头与夏菊说了什么,不一会,夏菊取来了不知何物。唐琬只见到夏菊与于又灵蹲下了身子,两人的身形被窗几挡住了,一时看不见。
又一会,唐琬看见于又灵又站直了,与夏菊合力摊开了手里的东西,唐琬才看清那是一卷三尺长宽的白纸。纸上写了几个无比巨大的大字,道:“春雨寒凉,速速回屋”。
唐琬噗嗤笑,倒也听劝,转身就往屋里走。唐琬身后,冬桃却揶揄道:“还是于姑娘有法子叫主子你听话,她一句可顶了奴才十句。”
唐琬捏了捏冬桃的鼻子,道:“又醋了?宽心罢,本小…爷身边天字第一号的小厮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了,旁人抢不走。”
冬桃实在忍不住给主子翻个白眼了。
唐瑜踩着时辰过来找唐琬,后头跟着朱茹本、郭昼和刘志高,又有另两个不认识的。这马是骑不了的,却不妨碍一群少年相约一道去城里听戏吃酒,联络感情。点齐了人,由郭昼这个郡守公子做个东道主,唐琬与唐瑜、朱茹本坐一驾车,郭昼与刘志高并另两个少年坐一驾车,一行人这便套马出发了。
城里的春生班这几日正演出新剧《将军令》,这是以大周开国时的一位名叫赵万山的将军的故事改写而成的话本。
这戏说的是一个商家公子恰逢乱世,有安一方百姓之志,机缘巧合追随英主明君成就大业,最后光宗耀祖,携如花美眷衣锦还乡。郭昼几个看得津津有味,大赞有志男儿就该当如此,忠君爱国,成就功业。
唐琬也喜欢这个戏里立志安民的一段戏文,也听说过戏中将军的原型人物。认真论起来,唐家先祖也是如此发家的,她很是有亲近之感。只不过戏里还说,将军少年时在家乡已奉父母之命娶了一位结发妻子,在外娶的那个妻子与原配一见如故,当场结为姐妹,原配深明大义,与后妻共侍一夫。时人无不羡慕将军妻妾和睦,坐享齐人之福。唐琬看到这一段,直皱了眉头,膈应得不行。不过就是个负心之人罢了!
而现实中唐琬知道的那个将军,后娶的却是太祖爷的女儿,太宗爷亲封的赵国长公主。试问哪有金枝玉叶与人做小的?当今人无从得知那位原配夫人后来如何,唐琬却是在一册杂记中看过寥寥数笔,不知真伪,道是:那位原配夫人自愧侍奉公婆不力,委实不贤,“自”请下堂,归去娘家。
这个为国为民的将军,也不过如此。
几个少年到底年纪还小,论及妻妾,还有羞涩。就是唐瑜也不能免俗,也并未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妥。唐琬心下黯然,厌恨世道。那郭昼已有通房丫头教导人事,刘志高年纪最长,已成了亲,房中一妻一妾。另两个不认识的少年,也在言辞之中委婉炫耀房中丫头娇俏,环肥燕瘦。
唐琬忽然就不想跟这群人一道玩了,就连哥哥,也叫她左右瞧不顺眼。只道是胸闷,要出去透透气,带了冬桃与唐鹿溜了出来。
唐琬也不敢走远了,就在戏班大院附近溜达,见到一处混沌摊点,便点了一碗,坐了下来。
摊主动作利落,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混沌,很快被端上桌来。唐琬一口一口吃下肚,满足得很。馅料软而鲜嫩,肉香在齿颊间散发开,方才的憋闷渐渐散去了。
唐琬还有几口混沌没吃完,却不经意看见街道边上一个身影很是眼熟。
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那少年正坐在马车里,掀开了车帘子一角,露出了半个身子。马车轱辘过她眼前。那少年似是早已看到她,见她也察觉到他,相视一眼,有礼一笑,便放下帘子。坐前头的车夫很快将马车驶开了。
唐琬不由要想,还以为不会再见的人,不仅在这儿再次遇见,且那小公子显然还记得她。这倒也算是一个缘分。
马车走得远了,唐琬忙囫囵把混沌吃了,心里觉得摊主手艺好,便叫摊主再打包一些给她带回。顺道又与摊主闲聊,打听打听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