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十月的幽云山寒意彻骨,半山腰的草木早已经纷纷落了叶子,凋零出一派萧瑟冷意。顺着山脊往上行去,便见雪线之上依旧终年积雪。如今天又格外冷了起来,于是每逢周遭湿润且无风来,便能零星下上几场不大不小的雪,将这傲义凛然的人间天境重新妆点个样子。
横天宫范围之内,随处可见低代弟子在忙碌扫雪。这也是修行之内的一种,意在磨练低代入门弟子的心性耐性,收效颇显。
听着四处响起的唰唰扫雪声,雨无华披着厚重的连帽貂裘披风从司药殿中行出,不疾不缓,绕着横天宫主殿往后山去了。
幽云后山有处香火禁地,门人皆知那里供奉着千年以来横天一脉的前人灵位。每逢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处后殿才得进入一次,以祭拜前祖的在天之灵。
平日里便只有一须发全白的老者,在黄昏时分入内打理,低代弟子即便偶尔得见,却也无从知晓这老人是何身份,只观他貌似两眼昏花,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想是哪代先辈的老仆而已。
雨无华行至这后殿门口,正巧与这老者相遇。老者抬了抬眼角,面色不变,却不再前行,站在原处。雨无华上前盈盈福身,行了一礼,唤他:“太叔祖。”
这老者竟是横天宫不知多少代之前的先辈。历经了岁月变迁,看淡了红尘世俗,便疲累至极,不欲理这凡间俗事,只幽居在此处,为先人打点灵堂。
老人轻轻点头应下,张口问道:“来祭奠先祖?”
嘶声低哑。
雨无华恭敬答道:“正是。”
“那你就去吧,莫要误了晚修的时辰。”说罢便拎着酒葫芦,摇摇摆摆,往外处去了。
雨无华目送太叔祖远去,之后才转身到大殿门口。透过门板缝隙,仍能隐隐闻到招魂香的气味。这种香药是荒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横天秘药,可驱虫除蠹,相传更有招引安魂、福泽气运之效。
后殿之门平日里用黄铜雕花暗门锁锁住。这暗门锁在如今世代算得上是奇门机巧,锁匠倾尽三年心力方才能打制成一把,匙孔所在隐秘,且每一把都追求不落窠臼,是以称之为暗门。若不是持钥匙之人,那是万般钻磨不出这锁是怎样才能打开的。
雨无华探手将这锁开了,轻轻推开岁月凝重的殿门。吱吱呀呀,惊起了殿内似乎万年亦不会改变的安止。日暮的残阳无力,只将殿内中央照了个大体,边角之处却仍旧灰蒙蒙一片。
走至供桌之前,雨无华将香烛点燃,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执香,深深地重重地看着眼前无尽的灵牌。自年少之时,她每次来此处上香,便总会想是否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供奉在这里,身殒之后只能在世家留这么一块冰冷轻薄的牌位,留待后人观瞻。
那时候她还年少,容颜精致,修理绝伦,灵动而喜玩闹,是横天宫中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她自蓄在师父师兄的照顾之下,顺风顺水,从未有过悖意之事。
二八年华与师兄玄海下山历练,遇得那让她芳心大动之人,却不曾想,这场因缘际会竟波折如此,成了这辈子她命中最大的劫数。
忆起过往,雨无华亦是不似往日那般清冷,眸色之中如同常人一般,欣喜着、伤痛着,最终彻骨地绝望着,却在尾声之处,皆被凌厉的杀意所抹去。
深深叩首,雨无华起身将香烛插入供桌之上的香炉之中,低吟几句,似是缅怀,似是告别,又似是忏悔。之后她紧了紧披风的系带,又凝望了此处一眼,便转身往殿外去了。
这一路行去山下,沐风披雪,决绝如斯,再无半点留恋。
看着雨无华的身影渐渐消逝在又逐渐飘飞起来的漫天大雪之中,后殿门侧一人身形闪现,幽幽叹息:“师妹,这么多年,你仍旧放不下。”
雪落之后,天下全白,没了半点往日的痕迹。
时至十月十九,宁朝暮却郁闷至极。
此时离赏药大典的比试结束已经过了三天有余,每每下楼听着周遭所剩不多的同僚们说,谁谁谁今日见了王家来使,谁谁谁今日去王府为王家大秀诊了脉,谁谁谁又因得医术精湛得了些什么赏赐。
一来二去,宁朝暮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因无他,只因得直到今日她也没见到王家来人的踪影,却看着这么多人被请了去,生怕有人捷足先登治好了大秀的病,将那五色断肠花的头彩折了。若是如此,再换回来却是要花费不少心思,此般波折终是她不想的。
宁朝暮靠在小榻上又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远在幽云山的宁歆儿。那里天寒地冻,无人照看,不知道她与岳越二人过的是否还好。虽说岳烬之临走之前特地去拜托了那位露水姻缘大师兄多多帮衬,但她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敲了敲屏风板子,岳烬之从外间进来,坐在她对面,闲然说道:“怎得如此面色?今日你的生辰,不许这般伤春悲秋。”
宁朝暮没好气地抬头白了他一眼,闷闷回道:“到今日还没见王家之人,这是伤春悲秋之一;你那位露水姻缘大师兄是否着调,这是伤春悲秋之二;已经黑天点灯了,还不让我吃饭,这是伤春悲秋之三。试问岳烬之岳二公子,三忧俱在,妾身如何不烦躁。”
岳烬之哈哈一笑,面上笑意满满,挑着眉毛对她说:“王家的人早晚会到,且那六样彩头至今无人得去,为何伤春悲秋?大师兄虽为人跳脱,却细致入微极重承诺,我以月公子名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