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境内,两架马车自荆国从东向西而來。卷起了路上的破败尘土。
这里是成国最荒凉的一处,百里之内,鸟无人烟。
一人骑马,自后面马车行至前面马车旁侧,举止之间虽不见车内人影,亦是自内心油然而生的尊敬。
“主上,岳将……岳宿之的女人似乎要生了。”
许久之后,车厢之内才有了一丝响动。
窸窸窣窣声音过后,车帘处出现了一只白皙且养尊处优的手,骨节纤细漂亮。
随着手往上看去,车帘一点一点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那人气定神闲的脸。
安阳王。
他嘴角含笑,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已经灰霭霭的天空,不发一言。
稍后,他将身子探回,落座车中,手放下将车帘恢复成原样。之后悠悠地在车厢之内说道,“要生便生了,总不能为了她在此处安营。再说了,那里不是有大夫么?还是个差点让我着了道的大夫。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完,就再也沒了响动。
那骑马之人随着马车的速度往前行去,他眉头紧皱,似是有些还未泯灭的忧思,少顷,他接着张口问道,“若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安阳王打断了。
“岳秦,你虽是跟着岳宿之许久,可终归还是我的人。”
岳秦默不做声,正准备打马回去。不曾想那车厢中的安阳王的声音又一次幽幽响起。
他说,“岳秦,这女人,从來都是无关紧要的。无论对于我,亦或是对于其他要成大事之人。你回去跟宁朝暮说,全凭她自己的本事。若是无事,那便是无事。若是死了,那也就是死了。成大事者何须在乎这种汹呢?”
话尾之处是一阵从内心泛上來的轻笑,笑声好听,却让岳秦从心底感受到一阵难耐的寒意。
他勒马停在原地,目送着前面安阳王的座驾匀速向前行去。紧接着后面的马车随之而來,在暮色氤氲的此时此刻,车厢内隐隐传出的痛苦**竟是有些动人心魄。
“宁姑娘,您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罢便再也不想停留在这架马车边上,速速打马往前去了。
车厢之内,空间小而窄。
长途奔波之下,每个人都有些无法遮掩和克服的疲惫之色。
宁朝暮靠坐在车厢边上,碧月夫人躺在车厢正中。这样一來,车厢之内的空间更是愈发的小了去,岳于诚岳小团子虽说年纪甚小,可是心思亦是通透。他似是明了了此时此刻的情境或许有些不对劲,便一个人安安生生地坐在宁朝暮身边,不吵不闹。
“嫂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透过隐隐的天光,宁朝暮看到碧月夫人的脸色已经是苍白的可怖。
自得那日从岳府之中被劫掠出來,此时已过了三天有余。
碧月夫人本就是临盆之际,这一來二去更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自昨日晌午便开始隐隐地肚痛,如今更是不可抑制,到了生产的时候。
可是如今这等境地,宁朝暮不敢保证自己可以让这母子或是母女二人安然无忧。
她左思右想,终归还是央了岳秦去求了安阳王,岳秦点头允了,却终归还是带回來这么一个让人寒意彻骨的消息。她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当时去求时就总归是想到的,那个人如此冷血无情,连自己亲兄的江山天下都可以徐徐图之的人,又怎能期盼他有什么劳什子恻隐之心呢?
眼见着碧月夫人一时不如一时,宁朝暮闭上眼,定了定心神。
稍后,她睁开眼,眸子如同黑琉璃一般幽深坚定。她从怀中贴着肌肤之处拿出一只香囊,内里所装尽是些保命奇效的药物,因得所藏隐秘,并未被人搜了去,如今确是最后的一点点求生求存的希望。
她将袋中的雪灵芝拿出一片,让碧月夫人含在口中,以保元气不散。接着将她下身湿漉漉的衣服褪下,腰高高垫起。稍后,她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默念一句,烬之,保佑我。
此时,他已经是她心底唯一的仅存的希望。
一行人趁夜色行路,马车之内痛苦的**声越來越大,断断续续到了半夜。
终究,黎明破晓之前,马车之内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哭啼,洪亮且充满了新生的张力。
宁朝暮将小婴儿身上的血迹擦干,脐带剪断,用仅存的衣物被褥严严实实地包裹好,放置在虚弱却亦是高兴不已的碧月夫人身边。
之后便再也沒了半分力气,瘫坐在车厢之中,手中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熟睡之中岳于诚软软的胎发。
终归是会好起來的。
宁朝暮透过车窗帘子被风微微掀起的缝隙,看到了远方天空已经逐渐突显而出的鱼肚白。
心中坚定多了三分。
……
不知过了多久,宁朝暮自昏睡之中慢慢醒过來。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狼藉,有隐隐地血迹,凌乱的衣服被褥,视线最后却还是落在那沉睡在碧月夫人身边的、小小的、新生的生命。
她轻轻地将小婴儿抱起,在怀中细细端详。眼角眉梢的疲惫之意似是刹那间烟消云散,自内而外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暖意。
在车厢之中吃过了安阳王差人送來的午饭不久,岳秦的声音便又在车厢之外响起來了。
他说,“宁秀,安阳王有请。”
话音刚落,奔波许久的马车第一次倏然停下。宁朝暮心中有愤懑,亦是有苦涩。如今她手无寸铁,从未想过究竟如何面对这个在背后操纵了一切、看上去如此强大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