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十,风云雷动,天降暴雨。
一声声震耳的轰鸣响彻天空。
磅礴大雨从天上落下,狠狠地冲刷着立秋时节天地之间未尽的暑气,再换之以淡淡的凉爽秋意。雨水敲击过树梢,在路面上汇聚成溪流,顺着往地势低处流去。
如此天气,耳边所闻只有唰唰雨声和哗哗流水,再无其他。
宁朝暮着绯红衣衫站在无色堂之前,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久久未动,犹如一抹黑白水墨画中嫣红绝美的风景。
凝望良久之后,她伸出手,缓缓探出屋檐,直至雨中。雨滴落于手心,坠得生疼。而后将手掌握起,却留不住任何一滴,只余掌心被忽至之雨染湿的命运轮廓。
看着掌心的纹路,宁朝暮突感一阵悲凉。如此这般事事不及,活于此世究竟有何意义?父亲生死不知,妹妹病痛缠身,所爱求之不得。只余日复一日在驭龙山顶,看朝阳夕阳,听草动虫鸣,赏花开花谢,无止境地放空。
幽幽叹息。
往年,每当立秋前后,驭龙岭皆会降下一场大雨,今年也并无例外。虽然这雨,与五年前初十之雨有所不同。曾经是暖的,如今却寒意彻骨。
但却终归是种怀念。
无端愁绪不知不觉漫上心头。
忽然之间,她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撑伞自远处走来,在雨幕之中渐渐清晰,却仍旧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愈走愈近,宁朝暮的心逐渐提起。
没错,就是这个身影!就是他!
朝思暮想五年,求之不得五年。如今惊鸿一瞥,却见那人如梦中千百次梦到的那般,在大雨之中缓缓朝自己走来。
她颤抖着,压抑着,却终究留不住自己的脚步,从堂前台阶之上飞身而下,迎向那抹心系梦萦的身影。一步,两步,三步……心中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感。
宁朝暮在大雨之中前行,莲步已失方寸,天地之间只余那一人身影。纵然此时倾盆大雨浑身湿透,却仍觉一颗芳心在阔别五年之后,重新回暖。
终于,两人身影相近,身形相对。宁朝暮站在对面之人的伞下,绞着玉手,盯着绣鞋前端,低头不语。她缓缓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宽阔的胸膛、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下巴。如此贴近,就在眼前。随后便又如小女儿般,羞得垂下头去。
此时此刻,听着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觉得分外清晰。似乎将伞下方寸之地,围绕成了单独的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人。
良久,她欲打破沉寂的尴尬,轻声说:“我……”
却不曾想被对面的男子抢了先。
他说:“宁姑娘,这么大的雨,你出来淋雨作甚?”
却是岳烬之无疑。
宁朝暮慌忙抬头,却看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的确是岳二公子岳烬之,并不是五年前那张冰冷无情的金属面具。
但,却是如此相像的身形……
于是宁朝暮怀抱一丝希望,问道:“岳公子五年之前,可曾来过这驭龙岭?”
岳烬之稍作沉吟,回答:“不曾。”
宁朝暮瞬间仿佛忘却了一切,脑海中的一切美好的期待随之破裂,只余“并不曾”三字在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之后眼前画面突然模糊,天昏地暗。
旋风寨后厨,花小霞正跟在一个美妇人身后不停地碎碎念叨。
“媳妇儿你说,为什么今天宁大当家的跟疯了一样,啥也不说就往大雨里面冲?”
“媳妇儿你说,为什么今天岳公子冒着如此大雨出行?他去哪儿了?
“媳妇儿你说,为什么今天宁大当家和岳公子在雨里站了那么久?”
“媳妇儿你说,今天宁大当家的和二公子都说了些啥啊?”
“媳妇儿你说,他俩有没有可能在一起,俺真是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俩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媳妇儿你说……”
美妇人煎好药,沥干净药渣把药倒在碗里,放于木托盘之上。而后端起托盘塞到花小霞手中,顺便拿着中午剩下的包子堵住了他啰啰嗦嗦地嘴,吩咐道:“快把药送到朝暮妹子房里,岳公子在照顾他。另外他们是不可能的,朝暮妹子心里有人,这一点可以满足你的八卦**了吗?最后一点,包子可以吃掉,但是不准把任何东西落到药里。好了快去吧。”
美妇人边说,边推搡着口不能言的花小霞出了后厨。
花小霞一只手托着托盘,一只手拿下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感慨道:“宁大当家的真当是情路坎坷,如此波折,还是俺虎哥好,如花美眷在怀,好不惬意。恩……白菜猪肉馅儿的,好吃,还是媳妇儿疼俺。”
于是便边吃边往无色堂去了。
平躺在床上。
宁朝暮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虚空,正慢慢坠入自己的记忆里。回身四顾,周围皆是昏黑一片,偶尔闪过几重忆里破碎的画面,带来一道或明或暗的光亮。
在这里,她仿佛看到自己瑟缩在记忆的角落,身影陷入黑暗中,犹如陷入泥沼。她梦到了年幼的自己、梦到了家族、梦到了师父、梦到了歆儿、梦到了五年前斩向脖颈的一刀,之后毫不意外地,又梦到了他。
随后一阵又一阵的痛楚潮涌而来,几欲让人窒息。却只能生生承受,无法解脱。
她梦到他救了他,又梦到他离开她。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雪白衣裳,挺拔颀长。她似乎在这里喊出了当年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她大声叫道:“不要走,你不要走,你可曾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