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敢如此冷嘲热讽自己,虽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今日眼见这个素来恭顺,被自己立为储君的儿子竟敢如此放肆无礼,还是终于忍不住雷霆一怒。

只听得“乒乓”一记脆响,茶杯在朱标身击在朱标身前坚硬的桌角之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瓷纷飞下茶水四溅开来。

朱标虽则对自己的父亲一手炮制冤案,辣手无情下将刘三吾,张信等一干耿介之士弄得沉冤难雪,今日愤懑不平下忍不住出言讥刺父亲,但在这个身为开国之君的父亲积威之下自幼而长,此时眼见父亲一副怒发冲冠之态,内心之中难免大是惊惧,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面上阵青阵白,只觉气积于胸,极是难受。

片刻之后,眼见薛京将面色甚是难看的儿子朱标搀扶着走出书房,朱元璋不禁长长叹息一声,回想昔日自己称吴王之时,为稳定军心,早早的便将这个性格温和的长子立为世子,岂料今日竟是这般的忤逆自己。时至今日,自己也不后悔当年将其立为世子,却甚是后悔昔年没有将这个儿子时时带在身边,征战沙场,只是让他跟随宋濂读书。若是他自幼随军征战,见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便不会迂腐到自以为仅凭妇人之仁,就可以君临天下。

朱标方才一时激愤下出言讥刺父亲,心中甚是懊悔,被朱元璋怒不可遏之态一惊下,不知不觉间已是浑身冷汗,待得被薛京搀扶上轿后便即昏睡过去,直到回到东宫被手忙脚乱的白徵等人抬进卧房,这才悠悠醒转,伸手抓住白徵衣袖轻声说道“今夜我去见父皇之事,万万不可说与允炆知晓。”

白徵眼见太子殿下眼中那股不可违拗的神色,只得俯首从命,手忙脚乱的前去召唤御医前来诊治。

斜雨飞扬,紫禁城再一次笼罩在夜色之中。

朱元璋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来到书房之外,正自皱起眉头,却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步入书房,来到面前,正是薛京。

薛京战战兢兢的言道“启奏皇上,方才,方才白徵那奴才前来,前来报信,说是太子殿下他……”回想方才白徵的言语情状,禁不住胆战心惊,手足乱颤,一时之间竟是说不清楚。

朱元璋眼见薛京手足无措之态,本待发作,此时听得薛京言及儿子朱标,不禁霍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薛京眼见皇帝陛下疾步出外,连忙爬起身来,追出殿外吩咐已然惊得目瞪口呆的一众宦官宫女拿着黄罗伞,朝已然步入风雨之中的朱元璋追去。

于此同时,东宫之中,朱标躺在床上,只觉浑身的力气渐渐消散,四肢百骸竟似没有了丝毫知觉,回想起数日来自己和父亲争执之事,头脑却是清晰无比,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已然是油尽灯枯,到了回光返照之际。

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泪雨滂沱的伏到在床前,正是朱标的儿子朱允炆。

回想这数日来父亲和自己所说的言语,朱标心下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在此生离死别之际应该告诉儿子他日是该当做一个仁慈宽厚的皇帝,还是该当如他的爷爷教导自己一般,做一个无情帝王。手抚朱允炆的发髻,耳边传来儿子的哀哀哭泣,胸臆之中父子亲情冲激来去,竟是欲语还休,不知从何说起。

朱允炆眼见一侧伏到于地的太医叹息之余微微摇头,心知父亲已然支撑不久,面露坚毅之色的对父亲言道“允熥诸弟年幼,孩儿身为兄长,自当善加照拂。”

原来朱标本有五个儿子,长子朱雄英九岁时夭折,二子朱允炆目下在兄弟之中已然居长。此时听得朱允炆在此生离死别之际,并无一言一词提及皇位,说的却是兄弟之情,弥留之际的朱标不禁大是欣慰,他身为储君在父亲和江山社稷的重压之下早已不堪重负,身心疲惫,只觉眼前渐渐黑暗,心中却甚是喜慰,脑海之中转过的最后念头却是,自己的儿子毕竟看重亲情,还胜过了皇位。

洪武皇帝朱元璋疾步来到东宫,跨进朱标房间的那一刻,耳边却传来一片夹杂着孙子朱允炆哭喊的啼哭,身形不禁一晃,勉力迈步向前,来到朱标床前,眼望已然永远阖上双目,离开人世的儿子,饶是气度沉稳也不禁心中巨震,伸出颤抖的右手来到朱标鼻端,内心之中竟是头一次抱起了侥幸之心,希望儿子并未气绝身亡,尚有一线生机。

触手之际,只觉得朱标气息全无。朱元璋眼见自己苦心孤诣,一心栽培下作为他日大明王朝未来皇帝的长子朱标已然撒手人寰,和自己天人相隔,眼前不禁一黑,身形连晃数下后竟是险些摔倒,幸得朱允炆连忙站起身来扶持之下,这才勉力稳住身形。此时此刻的他头脑之中竟是一片空白,对身侧太子妃,朱允炆兄弟一干人的嘶声嚎哭全无所觉,木然转过身来朝外走去。

跪伏于地的御书房总管薛京小心翼翼的想要上前搀扶。

悲痛,愤怒,后悔诸般情绪纷乱袭来,朱元璋怒喝一声后将薛京重重推开,独自走进了风雨之中,茫然朝前行去。

一众宫女宦官眼见皇帝陛下当此大变之下神态颇有些失常,个个骇得面无人色,匍匐于地,大气也不敢透一声。

雨点随风而来,撞击在朱元璋满是皱纹的面容之上,混合着泪水泊泊而下。

东宫之外,薛京跪伏于地,遥望孑然一身,在风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全然不似平日里气度沉稳的九五之尊,反倒多了些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老佝偻之态,不禁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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