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宫里八千净军出动,厂卫人手密布封锁鼓楼周边。
一车车的草束丢下来,一箱箱的银子四人一组抬杠运走,连绵成串。机械的力量比人大,可近万号人为一个工作而运转,也是极为壮观的。
百万两白银,搁在后世也就两辆重卡的事情,现在却是近万人跑一趟的工作。
北安门门楼上,天启看着抬着竹木箱的队伍一排排涌进来,从自己脚下的北安门穿过去,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百万两,他这个当皇帝的,这个年也能过的滋润一些。
张嫣一身皮裘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就站在天启身旁,她面容上的笑意更为明显。这么多的银子,这个年真的好过了。
她这个皇后当的很凄惨,和明朝的绝大数皇后一样,都是很命苦的。明朝的皇帝都是很有特色的,但再不喜欢自己的皇后,也不会废立皇后。相对来说,皇帝们的后宫,宫斗也没有那么刀刀见血。
其他的妃子受封的时候家人连同受赏,生下子嗣晋升贵妃及各种名号的时候,皇帝的赏赐更厚。她堂堂皇后的父亲张国纪也是托死产的怀冲太子朱慈燃的余萌,借这个生下来就没呼吸的外孙贵气,在东林人的说情下,才堪堪获得一个太康伯。
除了这个爵位和国丈的身份外,张国纪什么都没有。京里的勋戚在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可根深蒂固枝干繁茂,自然对各种消息是极为敏锐的。
张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假,从法理上来讲她与皇帝一样尊贵。可她在勋戚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张家也是一个笑话。
每每节日时,天启给他岳丈们都会给些赏赐,而张国纪有时候甚至会空手,什么都得不到。
而张嫣名义上握着后宫大权,别说总管后宫,她只能管住自己的坤宁宫。管着皇城两万宫女、宦官的不是她,也不是魏忠贤,天启不管的话就是奉圣夫人客氏,是这个天启的奶娘。
宫里的事情,自从魏忠贤提督厂卫后,他就不管了,也不能管。
但日子要过,宫里作为皇后也是要花销的,也是要有叙库的。这百万两银子,有她张嫣五千两。
这年头儿有钱的就是大爷,宫人巴结你,向着你,你也要有所表示。大到宫里,小到寻常人家,妻妾有争,固然正妻有名义上的优势,可有钱的妾室的影响力也不小。
人都是要吃喝的,妾室能给仆从撒银子,仆从长工们自然向着妾室。
“宗柔明日夜里就走,朕怕他一去不返。”
天启吐着白气,看着灯火通明的骁骑将军府,他试着代入朱延平的立场,以朱延平所处的环境进行分析,他也怕浴血拼杀一番后,遭到灭口。
张嫣见过朱延平里两次,清冷的面容笑意更盛:“不会,臣妾以为宗柔不会跑,他是迎难而上的人。他宁愿战死,也不会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天启颔首,又摇摇头道:“所以这事麻烦,是好事中的坏事,坏事中的好事。总是没有让人满意的,或许这就是人情世道。”
朱延平若不是宗室,天启会想法子除掉鲁衍孟和朱延平,在他们失去作用之后。
可朱延平是宗室,若国朝形势稳固,面对如此豪勇、桀骜的朱延平,他也会除掉朱延平羽翼。早早弄个郡王爵位打发了,自有文官帮他看管约束。偏偏,这是个坏世道,处处艰难,大厦将倾。
在大厦将倾的坏境下,出现一个这么豪勇的宗室子弟,偏偏外人还不知道这个身份,其本人也不知,这就多了很多的说法。
这是为数不多,和老魏一样,可以放心用,不想用的时候一句话就能废掉的大好棋子。
偏偏现在因为极端恶化的财政,不得不杀了吃里扒外的晋商这头猪,这是惊涛骇浪的事情。孟府被灭,将近三年影响力依旧不减,晋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必然会动摇天下士绅之心。
干事的朱延平不蠢,自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天启也不蠢,自然知道朱延平的担忧所在。现在告诉朱延平他宗室身份,朱延平可以放心去打,但也因为提前知道宗室身份而改变立场。
宗室,哪怕废成庶人的宗室,也是恨皇室的。有一丝机会,他们就会联合起来给皇室下绊子。
现在不告诉朱延平,极有可能这家伙打完晋商后直接带人就跑到塞外称王称霸,或者扎根西北不敢回京。这都是大问题,朱延平的战绩给了国民朝野一针强心剂,这样的青年将领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不论失踪、潜逃、还是割据,对朝廷的威望打击,将是很沉重的。
作为一个皇帝,为了自己活的长久一点,为了子孙,为了肩上的责任,天启必须要考虑很多的因素和种种变化。
还有他那个三叔福王,如今在洛阳到处发火,每日饮酒意志消沉,稍有不顺心就收拾王府官吏。而福王还有万历送的三千精锐,这些当年的精锐现在老了,可他们还没死,还能跑得动。
他最怕的就是朱延平将山西打成一片废墟,不敢回京,跟福王搭上线。到那时,以福王对北京城的怨恨,再加上朱延平的军队及晋商的家当为羽翼,谁能挡祝王?
现在的福王还不是十几年后那个走不动路的大胖子,这是万历皇帝最心爱的儿子,用心调教出来的储君最佳人选。现在的福王,天启不认为是他看到的那样天天醉酒,不理世事。醉酒只是麻醉,可却没有沉迷于女色。
一个被限制自由,愁苦,心生无数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