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叔叔婶婶顾不得先祖父的嘱咐,对屋子收拾整理了一遍,唯恐被贼人偷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怕丢金银财宝,而是一些更要命的东西,例如封印着厉鬼的瓮,能戳死人的木偶娃娃,诸如此类的神怪物品。
当然了,叔叔婶婶事后什么也没发现,或许原本是有的,然而被贼偷去了。总而言之,此事不了了之。
明日便要成婚,从此代表着真真正正的长大成人,不知怎么的,沈愚山很想走进这屋子,冥冥之中,告知祖父一声。
屋内,一应的家什摆放得整整齐齐,那日被贼翻得乱七八糟,叔叔婶婶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只是尘埃有些多,略有些腐朽的味道,沈愚山捏着鼻子走进去。
墙上有一座神龛,供奉着佛陀,这并不奇怪,先祖父早有明言,他虽说是修道之人,但原本是从寺里逃出来的和尚,讨饭混不下去,不得已脱去僧衣投了三清爷爷。
那屋内一角的衣箱里,尚有一身道袍,一身衲衣。
这里没有先祖父的灵牌,他临走前不让子孙进入老屋,叔叔婶婶又怎么敢把他的灵牌放进去。
沈愚山找到两根残香,点燃了,对着佛陀神龛恭恭敬敬叩拜,将香插入佛龛前的小铜鼎里。
插进不到半指长,遇到阻力。
咦?
铜鼎积灰里,像是有什么东西。
沈愚山有些好奇,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屋他也来了许多次,一时间没想起来先祖父不得子孙进入老屋的禁制,对佛陀道了句得罪,便从香灰里翻出一个精巧古朴的木头牌子,写着一个“令”字。
沈愚山仔细研究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此物既然放得如此隐秘,想必有些门道,当年那些贼来偷东西,不可能对佛陀上香,故而也没发现了这块令牌。
哎呀,这字怎么不见了。
沈愚山忽然发现,那个“令”字不见了,整块木头牌子迅速腐朽,没了那股子内敛,彻底成了一块普通的木头。
再抬头,换了天地。
浓郁得化不开的白雾笼罩,仿佛置身于天井之底,四处回荡着撕扯尖利之声,妖魔鬼怪,天昏地暗。传说中的幽冥地狱,亦不过如此。
这里是……什么地方?
挥手挡开浓雾,沈愚山觑见岩石上,一只铜铃般的眼珠子,那只眼珠子瞪得目眦尽裂,仿佛是要吃人一样凶煞逼人。
沈愚山吓得连连倒退,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恍然间摔倒,下意识手撑着墙壁站起。
忽然,他怔住了。
手的触感没错。
墙壁上嵌着的,是一张人脸!
沈愚山猛地向后逃去,可是一只干枯的手忽然把他整个人拽了过去,直到此时,沈愚山这才看得清清楚楚。
墙壁上“长”出了小半个人,不,或许说这个人腐烂,腐烂到融进了墙壁更合适。他的一颗眼珠已经掉到下巴边缘,长长的经络从脑子里拖出来,一直延伸到腐烂的眼球,这才致使眼球一直挂在下巴边缘风中摇曳。
这个人,烂到了骨子里。
然而,沈愚山惊悚的发现,他抓住自己的骷髅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他微微转过脑袋,沈愚山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脑浆水因为这轻微的转动而摇晃,呲溜一下,黑褐色的粘稠流淌,从那眼窟窿里淌了出来,腥臭难闻至极。
那另外一只勉强还留在眼窟窿里的眼珠也转了过来,盯着少年,不知为何,沈愚山觉得他像是在打量自己,那种审视的目光,就好像集市里买牲口似的,揣着有限的银两,下赌注似的打量每一头牲口。
嘎吱嘎吱,两排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刷的牙齿依旧坚挺,上下磨砺,从那已经融进墙壁里的脖子深处,喑喑哑哑,冒出了一句叫沈愚山不寒而栗的话:
“少年,汝意长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