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雪,纷纷扬扬散落的一朵朵雪色精灵,落在大地上,融入大地厚重的白色锦被中。拢了拢厚重的披风,推开身边碧痕递来的伞,她迎面走向雪中。一步一脚印,踏上漫天的白雪。百花凋零,唯余几株红梅点点缀上,其余的树枝早不复往日繁茂美好,只剩那脆弱的枝干,摇曳于风中,凄凄摇摆。
冬日雪漫遍野,埋殣万物之灵。琴音缓缓流淌,诉尽凄然之绪。箫声起,追随琴声而和,一曲《云裳诉》。琴声戛然而止,仿佛人刹那失去了听觉,执箫静立,他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懊悔的呼吸,懊悔自己的鲁莽,鲁莽的和琴音而奏,打搅了这方天地的静谧美好。循声而去,途径层层小院,偏僻处有一小亭,有少女单薄瘦弱的背影缓缓映入眼帘,筝弦震颤,素手抚上去抑制住其嗡嗡作响。元恪暗觉心跳都是一窒,忽想起曾经所见母妃,在庭院深深处寂寂抚筝沉思。他不禁脱口而问:“是谁?”
少女缓缓转身,拂袖间刮过筝琴左畔,奏出一片不协和的杂音,明明不悦耳,却又符合极了这心境。“高公子?”素苡看清来人,微微一笑道。
元恪道:“嗯,是我。”
素苡抿唇:“蜗牛公子好有兴致,怎么又来洛阳了?还闲来无事逛到这儿来,没事情做同我合奏?”
元恪笑了笑:“哦,我,我,我今日有事造访,忽听得美妙琴音,故情不自禁的……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其实也没什么,两人相隔甚远,得以合奏一曲还是有缘,只是,”素苡顿了顿道:“《云裳诉》乃诉情之曲,恕我不敢奉陪。”她想了想,又抬手弹了一段,然后抬头微笑道:“公子出身名门贵族,想来博学通习,不知可识得此曲?”
元恪“唔”了声道:“平淡而深远,如水墨画山川,意味自在心中。若猜测无失,这是《广陵散》第二段。姑娘不愿合奏便罢,何必出此难题?若非是在下,恐无几人能答出。百年前贤士嵇康受迫害而去,临终言‘《广陵散》于今绝矣!’一语成谶,不过有幸得残谱流传,在下亦有幸得片段二、七段。不过,姑娘与在下既同为爱琴之人,又何必互相为难,何不与在下联手,好歹也将昔日名曲奏出一二?”
素苡微微一笑:“怕是要让高公子失望,时辰不早,改日再见吧。”她转身,瘦弱的身躯搬起硕大的筝琴,那比她还高的琴,就这样被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放在亭台一角,那模样,仿佛捧着的不是琴筝,而是宝玉,是她那一段即将失去的感情。
风过,吹起少年的雪白衣角,风涤荡过少年微笑着的喃喃言语,散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改日再见吧。
废太子恂服毒自尽,皇帝只得下旨赐死,以平常礼下葬。林皇后的身后之名,真的若云鸠儿所说那样,只一个“废太子生母”罢了。
废太子生前所书陈情书被递了上来,朝堂哗然,陛下惩治了送信弄丢了却欺瞒不报的侍卫,这一页便就揭了过去。之后忽然圣躬违和,连三日未朝,大家都知道,陛下生病要让宫外头都知道了,那就不会是普通的受凉发热而已。
素苡独坐小院里,看尽花开花落,便也觉世事尽如此,不必伤春秋。照常侍奉老太太晨起梳洗早午膳食,晚膳众人齐聚,散后再入屋更衣洗漱就寝。日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忽略了韩瑛蕊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忽略了家里为了分家事宜吵翻天的父亲和三位叔伯,素苡觉得自己的生活竟比河阳时还要平淡。
跟着老太太每日吃斋念佛,老太太都笑着说她老太婆快要养出个年纪轻轻的姑子了,素苡只是笑,其实有什么不好呢,一个人真的看到了太多懂得了太多,自然就能离看破进一步再进一步。
可惜,她尚且还留恋这红尘。
韩临昕一点点长大,可能也是因为在素苡手底下习字,房间里书案上,除了经书还是经书,抄经书抄多了,性子也平和,竟能一个人端坐着看书看上一天。这日他小大人一样的负手站在素苡跟前,面色严肃极了,眉心也皱着:“姐,去前厅。”
韩临昕不是头一回这般,虽然以往都没有这天这么严肃,但素苡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答道:“好好好,你去吧,别闹我,我昨儿个不小心偷了个懒,今儿的经书得抄双份儿。”
韩临昕看着她抄了一会儿,见素苡完全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把他一个小孩儿的话放在心上。抿唇叹了口气,他道:“姐,那个……”
“好啦!”素苡微笑着打断他:“去玩吧!你也不能老是这么老成的严肃模样,像个小老头子一样,小心你的同伴们都不喜欢你了!”
韩临昕摇了摇头:“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好不好!但姐,这不是重点,我想说,前厅爹爹在会客,有大事……”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有大事!我迟早会知道的,去那儿偷听做什么,什么大事等不了这一会儿?”
重重的叹了口气,韩临昕恨铁不成钢:“好好!我反正提醒过你了,你别后悔。”
“嗯嗯!”素苡点头不住,却完全没有在听。
韩临昕又叹气,人家都说长姐如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反倒觉得为人弟弟真的颇有半个爹的感觉,照顾着还被嫌弃着,身累心亦累。
碧痕来报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她面色看上去很沉重的道:“姐儿别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况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