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没有心思回大殿了。
旁人也许都以为她废去了百里炙的武功,孰不知苍流本就有一绝学偷天换日,看似是废了筋脉,实则只是个障眼法,等上不到一旬,武功便能恢复。
她是想用障眼法蒙混过关,骗过百里炙,骗过西国,骗过堂前的重臣,骗过天下人。
可是……
方才她将百里炙送回了凌霄阁,当她举步想要从门里走出时,百里炙的贴身侍从又忽而抬剑比上她:
“北国陛下,公子这样都是为了你!你这样做可对的起他?!”
弋栖月咬着唇不言,一旁的湛玖却几步上前,堂堂暗卫的功夫自然强于明面上的侍从,只是几招,便已将长剑比在那人的颈项上。
“罢了,留他在这里,好生看着,让他也好生照料着。”
弋栖月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举步便出了凌霄阁。
有苦难言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她本想暗中将他带回来,可是百里炙太过固执,庸和偏偏话又说得太急,如今是大典,周遭人杂,根本收拾不清楚,迫不得已,她狠下心出此下策。
可是,当她亲手废了百里炙的武功,看见他倒在地上,弋栖月却碍于人多且杂,连抱一抱他都不敢……
窝囊,堂堂帝王,却无力将时局掌握在手,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她这般想着,随后却只听‘啪嚓’一声,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和着内力,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陛下?”
弋栖月正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发呆,养心殿的门却忽而开了。
她抬起眼来看过去,眸子通红,里面满是阴鸷之色。
来者正是夜宸卿,他在大堂撑了半天场面,直到宴会散尽,见她还未回去,又听了那旨意,这才赶过来。
他看着她这一副狼狈的模样,眸光闪了闪,随后转过身去,从一侧取了药箱,这便走过去,单膝着地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仔细处理着伤口。
“陛下心里气不过,也不要拿自己出气。”
弋栖月垂下眸子来,一对眼睛通红,瞧着他。
“朕气不过的便是自己。”
夜宸卿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现在陛下这样,多半和方才百里炙的事情有关。
他默然不语,只是将一侧的茶盏器具移开去。“你都知道了?”弋栖月的眸光一闪,哑着嗓子。
夜宸卿颔首,垂下眸子来细细给她包扎着,复又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攥起的拳展开来。
“陛下,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沉着声音。
弋栖月咬了牙,眼睛通红:“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过去之后,朕在哪里?朕身边又还有谁呢?!”
夜宸卿本是收拾好了打算将药箱收拾开,闻言身形一滞,回过眸子来看着她。
“朕的宫里太冷了,以前的苍流也冷,哪里都冷,朕只想守住些……暖和的东西。”陛下的声音愈发得小了,最后那几个字,她的嗓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分明。
“可是朕守不住,很多朕在意的东西,朕都没能守住。”
夜宸卿眸光沉了一沉。
“陛下会守住这一切的。”他的声音很低。
弋栖月咬着一边唇角,只是笑笑。
“等到一切都过去……宸卿,还会在陛下身边,一直都会在。”他看着她那有些瘦削的肩,又低声说着。
弋栖月愣了一愣,可是只是倏忽间,额间便是一片温热。
他的唇温热而柔软,清清浅浅落在她额间,带着些许的酒香。
这一瞬间,弋栖月忽而想着一年了,她第一次知道,宸卿竟也可以是暖和的。
她下意识地向他那边靠了一靠,肩头抵上了他滚烫结实的胸膛。
许是因为今日饮了不少酒,夜宸卿的头脑没有那般清晰,也不似寻常那般冷静、自持,就像他现在也想不清楚,如今他周身滚烫燥热,究竟是因为烈酒,还是因为陛下?
可是眼下他竟是没有心思多想,手臂一环,竟是紧紧地将弋栖月抱在了怀中,温热的薄唇却依旧是清浅地吻着她的额头,复又一路溜至鬓发间……
弋栖月有一丝的怔愣,可是当他抱住她,那滚烫的气息环绕在周身,似是冬日的火炉一般暖和。
他的唇很柔软,覆在她的额间鬓上,游弋轻滑,恍若是春日里东风拂过落下的、温柔的桃瓣,却又温热喜人。
她略一偏头,便可瞧见他那有些迷离的凤眼,弋栖月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夜宸卿,远比平日里那个只会颔首称是的男人让她欢喜。
心下也是有着算计的这大概是他入宫以来,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抱她。
弋栖月的眸子闪了闪,随后索性卸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次日一早。
夜宸卿平日自持得紧,饮酒并不多,而昨日挡酒应付皆是不少,今日,便是难得的晚起了。
他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养心殿的榻上,陛下早已没了踪迹。
衾被打开来覆在他身上,头下是镶着龙纹的玉枕,夜宸卿迷迷糊糊地也能嗅见这一榻的冷梅香那是陛下的味道。
可是在龙榻上又如何呢?
昨日醉酒的是他,不是陛下,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
“夜公子醒了。”一侧,大太监庸和恭敬地立在一扇屏风前。
“嗯。”
夜宸卿低低地应了一声,脑海里还想着昨晚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抱住她,吻她。
酒,真是祸害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