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营帐里一片安静。
没有人敢去质疑耶律泽的话,因为眼下战局颓然,再打下去只怕要积贫积弱。
但也没有人敢去赞同一句,因为南国本为好斗之族,可流血不可流泪,宁死而不屈,在此之前,历朝历代,只有一次投降经历,并无委屈求和的经历,而即便是那一次投降的经历,还是在当时皇室非死即残,后妃软弱,领人投降的。
耶律泽沉了口气,环顾四周:
“都不说话,怎么,哑巴了?”
主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
“末将斗胆一言……”
“如若讲和,我方处劣势,只怕要被迫签订羞辱之约、城下之盟。”
“岁币、布帛,乃至于割地,这些都要由朝廷和百姓承担,只怕是太过沉重了。”
“再者,陛下,南国无讲和之史,陛下此行,只怕要为不轨之人利用!”
耶律泽咬了咬牙:“此话说得不错。”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签合约,而是继续打下去。”
“粮草、军饷、医疗、器械、装备,哪一样不要花钱,这些钱财也是要由朝廷和百姓承担,如今看来,即便能打赢,恐怕也是旷日持久,如今耗费的钱财,不一定比赔款要少;而这一仗下来,势必会民生受创,生灵涂炭,战火纷飞,难得安宁。”
“何况,此番我们借鉴历史,弋栖月未必不知历史。”
“历朝历代,北国攻南国,不曾得长久,她心中想的,应当是那三州的所属,只需将那一处放松,弋栖月便几乎不会来啃这块儿生肉。”
“北皇性情诡异,手段多端,但也不失仁德,并非好战之人,如若讲和,为求长久安平,她未必会要很高的价格,而东国旧日依附北国,如今国力也不比北国,想必更不会过多要价。”
主将只是在地上一伏,却不再出言阻止。
卫成碧在一旁瞧着。
她虽自以为是无知妇人,但也能看出来,如今陛下是心意已定。
耶律泽咬着牙看着众人。
是了,委曲求全,背负骂名。
也许会被人说无能,说软弱,说比不及一个女子。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讲和,是为了生活和发展,给将士们、百姓们安乐与平和,也是给自家耶律氏有更多的退路
没错,如果南国战败,北军攻入南都,即便是占领,百年之后,南国也定会将北国驱逐。
南国不会灭,但是耶律氏便不一定了。
就像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南乔乌查氏,据说当年仅剩的叛变皇族,战后归隐,而后便改换了名姓,泯然众人。
他负手而立。
直到身侧洛凌缓声道:“陛下,容微臣一言。”
“洛氏有法,生财有道。”
“如若陛下讲和,微臣将会尽力帮助陛下复兴国事,补齐损失和赔让。”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并未讲明,可是话语间,已经确定了会支持耶律泽讲和之意。
耶律泽转眼看着这个容色淡淡的男子。
洛家素来置身事外,如今欢喜安平,也不出常理。
而洛凌此言,无疑是给众人吃了一个定心丸,或者说,也是堵了众人的嘴让众人再不能从‘钱财匮乏’一事上说事。
卫成碧这边咬了咬牙。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
但她一向知晓,自己是一个无能的女人,做不得事,也不想做太多的事,有个家,相夫教子便好。
如今她想着她是耶律泽,是陛下唯一的宫妃,是他唯一皇嗣的母亲。
旁的皆不讲,她应当无条件支持他。
卫成碧跪伏于地:
“臣妾,无论如何,都追随陛下,忠于陛下。”
“时局如此,请陛下宽心。”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默然片刻,也齐齐跪下。
“臣等谨遵陛下意愿。”
耶律泽看着帐中情形,狠狠地沉了一口气。
“平身。”
他咬牙说着。
转身过去寻了纸笔,想要草拟一份合约。
可是笔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夜……夜君阁下。”
时芜嫣颤着声音小心翼翼道。
低头看着夜宸卿悬线取暗器,心里惴惴然。
只怕他手一抖,这暗器更深地捅进去。
“夜君阁下,那个……如今是治病医人,不必拘礼的。”
夜宸卿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启口:“掌门夫人多虑了。”
“区区暗器,如何都好。”
时芜嫣便也不好意思多说了,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任凭他悬线取器。
起初还以为这夜君阁下是顾及男女有别,她又是有夫之妇,所以才悬线医病,以避嫌。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意识到。
夜宸卿并不是避嫌,而是实实在在地嫌弃,不肯碰她。
其实夜宸卿也的的确确是依礼又嫌弃。
依礼是因为陛下,陛下说过不让他碰别的女人,于是他便不碰,左右也弄得来。
嫌弃是因为面前这个掌门夫人,不仅仅满身油腻腻的脂粉味,当初还几次三番胡言乱语,肆意诽谤,这样的人,他并不想碰。
如此想法,要是让时芜嫣知道,只怕是要气歪了鼻子。
而如今时芜嫣即便不知道,仅仅是而后揣摩了一二,也是心里不痛快左右她时芜嫣也是名扬五派的美人,怎的竟被一个男人这般排斥。
其实寻常排斥她也不至于气,但是一则这明显是嫌弃,二则……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