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个急刹,我坐在后排没有系安全带,额头正好磕在前排座椅上,还好本来要出大门,车速并不快,不然可得头破血流。司机把车停下,门口的保安见状立刻冲过来,想把那个人拉走。
我当然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就让他们住手,自己下车去问。
那个员工是个年轻男孩子,刚刚二十出头,叫了一声:“邹秀”,眼泪都下来了。
我说:“你别哭,到底怎么回事?”
他颠三倒四就把事情源源本本讲给我听了,我们员工上岗之前都有身体检查,卫生防疫部门也动不动来查健康证什么的,他原来是挺健康的。就这年来交了个女朋友,一块儿租房子同居,谁知道那女孩儿有乙肝,一直瞒着没告诉他,时间长了,把他也给传染了。
现在他被辞退,女孩儿也没工作,这下子他们俩都在这城里呆不下去了,他一时觉得灰心绝望,所以才拦我的车。
我听他讲完,也觉得挺同情,我从钱包里拿了一千块钱给他,说:“公司制度如此,我也没办法,我私人的一点意思,你拿着吧。你这么年轻,还有其它工作机会,不一定非得从事服务业。”
他不肯接钱,只是苦苦哀求我,我一时心软,拿了张名片给他:“那你去找名片上的人,他们是做机械加工的,对健康证没要求。你去应聘,就说是我让去的。”
名片是位熟人的,手底下有好几个工厂,平常也挺照顾我生意,这么小的事,我自以为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过了几天,出来一则社会新闻,蚁族小情侣开煤气自杀,留下一封遗书,双双亡于出租屋。那段时间正好是反对乙肝岐视的风头浪尖,这件事引起很大的轰动,记者打听到当事人生前曾经在濯有莲工作过,遗书里写的自杀的主要原因也是被濯有莲辞退,于是打电话来要采访。
陈规挂着总经理的头衔,婉言谢绝了好几回,结果一位搞深度调查的记者不依不饶的,每天都打电话来,不仅如此,还从周边开始搜集有关濯有莲的资料。
陈规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才告诉我,我一听就觉得这中间有猫腻,毕竟这些年风浪也经过一些,所以沉住气请朋友们帮忙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幕后的操纵者是贺源滨。
我跟贺源滨是有点过结的,其实过结也算不上,就是有次贺源滨喝醉了,非得逼着我跟他喝个接吻酒,平常我都挺放得开,那天正好苏悦生也在另一间包厢里跟别人吃饭,苏悦生最讨厌我应酬这种人,所以我兜着圈子哄贺源滨,自罚了三杯,就是不肯喝。
贺源滨大约觉得在众人面前被扫了面子,耐心全无,摔了杯子就指着我大骂:“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个婊子q天你不喝这杯酒,将来别后悔!”
在场的人很多,朋友们七拉八劝,将他劝走了。后来赵昀曾经跟我说过,贺源滨跟苏悦生不太对付,那天是明知道苏悦生在,故意闹那么一场。
我虽然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但是沾苏悦生的光,被他的羽翼笼罩,贺源滨当时虽然说了狠话,也没拿我怎么样。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贺源滨想起这事来。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还是好生好气,托了中间人去向贺源滨说项,中间人回来都面红耳赤,跟我说:“七巧,这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我知道贺源滨一定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于是微笑:“没事,贺先生那边是什么要求,您告诉我,我也好心里有数。”
中间人叹了口气,将贺源滨的原话说给我听了——“叫邹七巧那个婊子tuō_guāng了在床上等我,濯有莲么,我只要一半干股。”
我自动忽略前半句,继续托人向贺源滨递话:“贺先生看得上濯有莲,是濯有莲的福气,不过一半干股太多了,这里除了我,也有其它股东,贺先生有兴趣一起做生意,能不能少点股份,给大家留碗饭吃。”
这些话递过去之后就没有下文,不仅记者那边没消停,而且卫生防疫消防工商地税,全都轮番来了。每个人都是熟人,每个人都对着我直摇头,说:“七巧啊,你怎么招惹上了那一位?”
我无话可说,只能陪笑:“是,是,是我做事情太大意,是我做事情不靠谱。”
底下中层管理人员大略知道一点儿风声,陈规和阿满两个人还好,阿满做好自己的本份,也不让自己管的那些人议论,至于陈规,他成天给我白眼看:“给苏悦生打个电话会死啊?”
我怎么跟陈规说呢,我跟苏悦生都一拍两散了,我还去找他,那我算什么了?
事情最后在濯有莲被纵火的时候达到高峰,一幢小楼突然就烧起来了,火警系统我们装的是最好的,119到的也特别快,消防到的时候,火都已经扑灭了,但外头埋伏着大量的记者,涌进来要采访。
我知道自己小心了又小心,还是中了圈套。好在濯有莲当初建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个秘密通道,除了我和陈规阿满三个人之外,员工们都不知道。我应付着记者,阿满陈规带着所有客人从那个秘密通道离开。虽然有惊无险,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濯有莲不安全了。
对高档会所而言,“安全”两个字涵意深重。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家为什么愿意来这个地方,不就是因为私密性好,滴水不漏么?现在一堆记者盯着,随时等着拍车牌,这种情形,谁还敢来?
我非常烦恼,犹如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