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却靠着甄宓的大长腿,美美地睡到了天亮。
一夜的不安,让朱常洛精神困顿,萎靡不振,心中忐忑,仿佛又回到了躲在深宫之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那无数个日夜。
但李秘没有感到担忧,反而觉得庆幸,或许朱常洛正在经历着朱翊钧曾经的经历,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激发老朱家血脉里的烙印,只有无法体会到无法掌控命运的滋味,登基之后才会将天下紧紧握在手中,就如,就如他的父亲朱翊钧一样,老朱家的传统,可不都是这样传下来的么?
所以李秘反倒感到心安,吩咐下去,该梳洗便梳洗,该吃早饭便吃早饭,只是除了他,谁又有这个心情?
朱常洛到底是坐不住,已经不止一次来询问对策,急不可耐地朝李秘问道:“先生,这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
李秘慢悠悠吃完之后,才朝朱常洛道:“好了,咱们走吧。”
朱常洛一头雾水:“走?去哪里?”
“进宫,给皇上请安去。”
朱常洛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他可不敢主动去触霉头!
他回到了躲在深宫的那个状态,变得懦弱,即便是巴巴,也无法再给他勇气,仿佛所有的一切就是阳光下的泡影,脆弱到朱翊钧呼吸重一些,这个泡影就会彻底破灭一般。
他宁可躲在慈庆宫中,等待命运的驱使,也不愿自寻死路!
然而李秘的眸光却坚定而自信,他朝朱常洛道:“殿下,即便不相信自己,你也要相信我。”
朱常洛想起了李秘是如何将他母子一步步拉扯起来,终究是咬了咬牙,朝李秘道:“先生稍等,待我梳洗一番,整理一下仪态。”
李秘却摇了摇头:“不必,皇上不在乎这些,跟我走吧。”
朱常洛就好像听着大和尚在打机锋一般,对李秘的话是听得懂字面而不懂深意,但既然选择相信李秘,他也就不再迟疑。
甄宓早早守在了门外,李秘却朝她说道:“不用了,今天你们都留下,我与王老去就成。”
甄宓是知道李秘双腿其实已经痊愈的,听得此言,难免要担心起来,李秘不需要她们推轮椅,难道往后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么?
李秘看着甄宓,读懂了她的担忧,便朝她说道:“把那面旗取下来。”
李秘所说的那面旗,自然不是他在朝鲜战场上,拼死守护的那杆龙旗。
那龙旗本在李如松手里,由李如松献给了朱翊钧,朱翊钧为了表彰李秘的功绩,让礼部特制了一面皇旗,赠予李秘,一直放在李秘的书房里。
甄宓找来那杆御赐的旗帜,李秘却是让她将旗收了起来,拆下旗杆,用旗杆当拐杖,故作艰难地支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那旗杆是沉重的金丝楠木,两头镶嵌金珠银环,拆掉旗子之后,还真看不出是旗杆。
李秘便将旗杆当拐杖,在庭院里慢慢走了几圈,适应了之后,才朝朱常洛道。
“殿下,王老,咱们可以走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
在朱常洛遭遇到入主东宫以来第一次危机,也极有可能让他失去所有的危机之时,李秘从轮椅中站了起来,将象征着他所有功劳的旗杆当成了拐杖,带着这个已经变回深宫之中惶惶不可终日的皇子,就这么走出了东宫!
或许多年以后,大家都会忘记今日的危机,忘记了躲在慈庆宫中不敢入睡的惊惶,但一头霜花的李秘,颤巍巍撑着旗杆,带着懦弱的皇太子,走向启祥宫的这一幕,便如同李秘背负龙旗,血战不倒的画面一般,将被所有人铭记于心,永世难忘,即便风烛残年,想起这画面,也仍旧会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