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戚家军们退入丛林之后,便如同消失在黑夜的雨幕之中一般,再没出现过,李秘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只是大家都沉默着,心头都异常地沉重,他们的盛世欢歌,是山脚下那三百七十六个戚家军换来的,是这仅剩的十几个人,为了一道永远不会复命的军令,坚守孤岛十八年换来的。
大家生起火堆来,烘烤着衣物,默默地看着噼里啪啦的火堆,雨棚外头仍旧狂风急雨,一整夜。
到了翌日,海蓝天清,万里无云,仿佛昨夜的风暴只是幻梦一场,唯有被海浪冲到岸边的残船,以及漂浮在海滩上的各种物资,默默见证着昨夜的恐惧。
李秘带领大家从水里打捞出能用的物资,而后就地取材,砍下椰子来胡乱填饱了肚子,这才将大家召集起来,商讨离开的事宜。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些忠贞而热血的戚家军,是不会杀他们的,只是总不能留下来,崇明沙那边还等着他们去措置,终究是要离开的。
“咱们的船还能修复么?”李秘朝船老大如此问道,后者朝海岸上那艘千疮百孔的残船看了一眼,而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船底已经穿了,龙骨也断了,即便能修,每个十天半月是不成的……”
船老大如此一说,众人也是失望叹息,有一个船工此时建议道:“总捕大人,您看他们的船……虽然小了些……但……”
他的言外之意也非常明显,这些人的船虽然都是独木舟,但却异常坚固,想来该是能用的。
只是这船工刚开口,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逼得他自己缩了回去。
是啊,面对如此可敬的戚家军,试问谁会生出如此龌蹉的想法来?
李秘也有些犯难,此时朝宋知微道:“推官大人可有高见?”
宋知微搓了搓手,沉吟了片刻,才朝李秘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免不了要跟他们交涉一番……”
李秘闻言,也难免惊喜,眼神一鼓励,宋知微便继续说道。
“适才咱们也去看了,除了那边的一千多倭寇乱葬岗之外,还有好几次乱葬岗,说明过往的倭寇,无一幸免,这说明了甚么?”
“倭寇都有船,人埋了,船却不会埋,他们决定余生坚守此处,又不需要远航,不会用到倭寇的船,更不屑去用倭寇的船!”姜壁双眸一亮,激动地拍髀道。
“没错!他们肯定缴获了不少倭寇的船,这孤岛上物质缺稀,他们不会烧船,即便那些船被打烂了,利用这些烂船的零部件,不需要三两天,咱们就能够修好残船,或者直接拼凑一条新船出来!”
宋知微如此激动道,而后朝船老大问起:“船长认为此事可行否?”
那船老大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残船,而后才点头道:“若真如推官老爷所言,倭寇的船只必定很多,以咱们的人手,可以挑选其中小一些的快船做骨架,估摸着两天之内,咱们就能离开了!”
得了船老大的肯定之后,宋知微也是欣喜,朝李秘道:“若是这般,咱们多少要尝试一番,至于他们会不会让咱们动那些倭寇的船,便看你李总捕的了……”
李秘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便叮嘱众人不得乱跑,没有得到应允之前,哪里都不要乱闯,这才振奋精神,往林子里头走。
这椰林树影也是清丽十足,脚下是盐碱地,但却被他们踩踏出小路来。
也不愧是戚家军的作风,这偌大的树林里,便只有这么几条道,而且都非常笔直明确,可见他们即便在岛上求生,却仍旧固守着戚家军的军纪和作风!
有了这些小路的指引,李秘不多时便走到了丛林深处来,但见得七八栋小木屋整齐地排列在山脚下的平整谷地上,木屋的后头,便是那三百多个烈士的坟墓,竖起的木质墓碑密密麻麻。
他们既是在这里居住,也是在这里为死去的袍泽守陵!
李秘走到陵园前面来,便不敢再走进去了,因为他担忧冒犯到这些英灵,而昨夜那些戚家军,或许也不希望他走进去。
果不其然,李秘在陵园前头站了一会儿,昨夜那人便从木屋走了出来。
此时李秘才看清楚他的脸面,虽大半个脸被络腮胡给遮住了,但李秘仍旧能够看出,此人该是个极其英俊的人,而且从肌肉和身量来看,估摸着也就与吴惟忠年龄相仿。
细想一下,这十八年都过去了,他们也从壮年,步入了中老年,人生中本该最美好的十八年,却荒废在了这个孤岛上,又如何能让人不唏嘘?
“我说过,你们再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你还来这里作甚!”
他的语气虽然仍旧生硬,但已经没有那么气恼,想必经过了一夜的思量,也平和了下来。
李秘朝他说道:“将军,我等也想离开,只是没有船是哪里也去不得,我等需要你们的帮助……”
那人冷哼一声,朝李秘道:“不杀你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吾等凭什么要帮你?”
李秘似乎早有所料,此时便朝那人道:“将军能否让我进去坐坐,喝杯水?那椰子汁实在太甜,嘴里黏糊得很……”
那人见得李秘如此,想了想,终究还是在前面带路,把李秘领进了木屋里头。
这木屋里头也是非常简单,地上一个大通铺,估摸着能够住三五个人,床上也没铺盖,只有一个木头削成的枕头,如此看来,他们竟是连倭寇那处缴获的战利品都不屑使用!
屋里头也没其他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