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梁风眠在军营听闻齐秉煜在金銮殿晕倒,便连忙赶来宫中,见到躺在病榻上双鬓斑白的皇帝,他痛心疾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微臣有罪。”
齐秉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微微颤抖紧蹙的眉毛却证明他醒着,他听到了梁风眠的话语,紧闭的双眼渗出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进了斑白的发髻。
天朝百年基业,秉煜年四十多载,对抗大凉数十载之久,第一次被攻破边城直入中原…
“微臣有罪啊…”梁风眠原先是守边城的都尉,深知边塞环境艰苦,守城不易,他如今远在上京,身居高位,也时刻挂念在边城的将士们,而今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全部都埋入黄土化为白骨,铁骑踏碎消失无踪了。
梁风眠总想,他倘若能早些派去援兵支援,倘若他能再给出更加准备的命令,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梁风眠跪在地上,冰冷的铁甲撞击地面,发出乒乓的响声,他苦着脸磕头,悲戚的喊道:“皇上…”
在一旁侍候的梅妃娘娘一脸惋惜的模样,见大将军跪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大将军…皇上累了。”
何公公和荣福也跟着上前要扶起梁风眠,可梁风眠执意不肯起身。
勤政殿伺候的宫女太监皆垂头站在原地,大殿内毫无生气。
齐秉煜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凄入肝脾,他不能想象,大凉的铁骑踏入仓州城时,城中的那些百姓们是何等的惨状。
火烧十里长街,城中妇孺老少横尸遍野,哭声呐喊声响彻天地,哀毁骨立…
当大凉军队攻破边境时,何方军队被调前往中原第一城池仓州支援,不料城破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上京的百姓在皇帝的庇佑下安居乐业,如今还未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可,上京的百姓是子民,泾州百姓是子民,仓州的百姓也是子民啊…
齐秉煜内心万分自责,他悲不自胜,只愿不再醒来,愿与死去的仓州百姓和边城将士永埋滚滚黄土。
“如今…仓州是何等状况了?”齐秉煜再不愿醒来,他也是天朝的皇帝,宁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也不能逃避责任,他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问道。
齐秉煜身体有恙之后,军务便都交由梁风眠处理,他信任梁风眠已经到了这等境地。
梁风眠抬起头,一脸悲戚的样子,仓州城失守对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一次挫败,行军数十载,守边境就达行军年份的一大半,边境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禀皇上,仓州失守…难民…难民都往中原方向逃来了…”梁风眠实在说不出口,“臣已命下州府各巡抚做好接应准备,务必让逃出来的难民有居身之所。州府各军队也在将巣州城加固集结,大凉敌军正在巣州城外驻营。还请皇上放心,臣定然不让巣州失守!”
夏容馨垂着站在一边,何公公和荣福也跪倒在一旁。
他们久居深宫都知道,仓州失守,百姓和军队定然会怀疑朝廷的能力,仓州是边塞小镇后中原的第一城池,城防是最为稳固的,连仓州都失守了,大凉军队再一举进攻,可不知道巣州还能撑得了多久。
边境要塞常年抵抗几个小国的侵扰,朝廷风云诡谲,大臣们各怀鬼胎,眼看着齐秉煜身体虚弱,他们背地里早就谋划着扶哪位皇子登基。
齐景炀是太子,能力不足但出身高贵,是为皇后嫡长子,符合皇位继承祖制;然,皇二子齐景钦能力出众,是为继承大统掌管天下的最佳人选,可奈何身份不足,母家更是远在秦淮首府,朝堂之上无一靠山,只得靠那寥寥无几的支持者与太子党派竞争。
大臣们其心各异,与边境战事只有梁风眠,秦远道等一众良臣武将支撑着。
仓州失守,怕是底下官员对后面的战争都没了信心,齐秉煜早朝晕倒,两党之间更是为换位做准备,朝堂风云诡谲、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对上京朝廷颇有怨言。
勤政殿在场的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
“朕的子民,对朕很失望吧…”齐秉煜睁开眼,看向大殿顶部的捧寿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刻画着天朝繁荣昌盛的盛世妙境。
在场的都是齐秉煜的亲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他深知身为帝王,要深得民心方可稳定继位,坐稳天下。
然而如今仓州失守,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无一不是他的责任。
齐秉煜一世明君,在位四十余载,兢兢业业,待民如子,是人人得而赞扬的好皇帝。
“朕,有愧于天朝百姓,有愧于先帝爷对朕的信任。”齐秉煜仍然记得当初父皇驾崩时,亲手将传国玉玺交由他的手上,告诫他要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他自登基以来早朝宴罢,誓做千古一帝,谁知道就快寿终正寝时,发生了这等大事。
“倘若朕能再年轻二十岁,朕定然御驾亲征亲自挂帅扫平大凉!”齐秉煜想到激慨是不住的感到遗憾,如今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上…”夏容馨一脸悲戚的站在一旁,在龙榻旁蹲下身子,身上鹅黄色的锦服与龙榻的床幔融为一体,她拉住齐秉煜的手,紧紧的握住,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齐秉煜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五官纠结在一起,像是要把肝肺咳出来一样,夏容馨连忙上前用手帕替齐秉煜掩住嘴唇,轻拍胸口。
拿下手帕再看时,水粉色的丝绢上赫然呈现一抹鲜红,齐秉煜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