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阴市虎沟村,位于华山脚下,穷乡僻壤,一座座砖瓦房矗立在山中,田野里面阡陌交通,村子里面鸡犬相闻,和城里完全不一样。
几乎整个虎沟村的人都姓张,在这里张姓就是大姓,无人能比。
张德海老爷子在虎沟村的地位极高,不光是张禾的叔爷爷,更是所有年轻人的长辈。
这一次张德海去世,整个村里的人都过来帮忙。
按照这边的习俗,从前几天就要开始准备,一直到闹到下葬。
对于这些张禾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当他跪在灵堂前的时候,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一颗颗泪珠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给张德海上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头,披麻戴孝,张禾这才起身离开。
黑白照片放在灵堂上,张德海布满褶子的面容深深的烙印在张禾的心里。
说是淡然,真到了跟前怎么能够淡然,那个对他时而严厉时而和蔼的叔爷爷真的走了。
此刻,院子里面已经搭起了棚子,一张张四方桌摆放在棚子下面,一张桌子配四个条凳,桌面上是一个个大号的洋瓷碗,里面盛着面汤。
北方人爱吃面食,关中人更爱吃面食。
“吃碗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张禾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
他的爷爷张德林,张德海的哥哥,也是华阴老腔的传承人,在戏班里负责拉月琴。
一碗面放在了张禾的面前,白花花的面条,粗细正好,上面均匀的浇上一层臊子。
“爷,你赶紧坐下吧。”张禾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道。
随着嘴巴一吸溜,面条被吸进嘴里,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这才算吃得香,吃面不出声音,那就说明吃的不香。
张德林头上缠着白布条,身上是对襟短打,脚下是双自制的布鞋。
“当年我和你叔爷一块吊嗓子,我印象还在昨天,唉……”张德林叹息道,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虎沟村张家族人,华阴老腔传人,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
每个张家男人到了打基础的年纪,不管以后能不能掌握这门手艺,靠不靠这门手艺吃饭,吊嗓子是必须的,还要练习月琴等等乐器。
这些都是老腔的基本功,张禾小时候也同样经历过。
“爷,叔爷肯定也想你,我们要替叔爷好好活下去。”张禾缓缓道。
“叔爷一走,我们老腔又少了一个人,你叔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老腔传承下去,我们的心愿都是这个。”张德林望着灵堂那边,眼眶微红。
张禾一时沉默,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几个小孩子从一旁跑过,嬉笑打闹,只是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张德林老爷子的心愿。
这个责任太大了。
第二天,张德海入土,地点就在山坡上,其他的东西早已安排妥当。
一路过去,张禾都没有看到张德林的身影,村里的几个老人好像约定好了一样,没有参加葬礼。
老人们几十年的友情,或许是触景伤情吧,张禾在心里默默道。
正当众人以为一切结束了,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远处的田野里一个接一个人头冒了出来,好像威武雄壮的士兵一般,张德林带着一群老人们从田野里走来,站在了张德海的墓前。
他们站在田野之上,手上拿着老腔表演要用的乐器,一动也不动,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息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张德林和其他的老人神情肃然,注视那座坟茔。
张禾和其他人的脚步全都停了下来,望着那边的老人们,他们心里猜到了老人们要干什么。
沉默良久,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息萦绕在众人的身边。
张禾望着几个人,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奔涌出来一样。
突然,张德林扯着嗓子大吼道:“去年……今日……此门中。”
带着黄土气息,拥有极强穿透力的声音刹那间响彻在天际,老腔浑厚苍凉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围绕着。
张禾心里的那股气骤然间爆发了出来,就是这个味道!
“人面桃花相映红。”张德林抱着月琴继续吼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最后一句唱词结束,就好像机器发动了一般,每一个人都动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带着一股刚劲的力量,直击人心。
月琴声,板胡声,马锣声等等乐声交错在一起,绵延在黄土地上亘古苍凉的曲调冲进了众人的心中,张禾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张德林和那些老人们站在这关中黄土上,站在这华阴陇上,站在这老腔里,这一幕是如此的震撼。
他们在用张德海最喜欢的方式去送别他,对老腔艺人来说这是最大的光荣。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可能对老腔没有感情。
那一个个老人就好像是坚守在最后的士兵一样,用生命去守护被外人所不理解的东西。
张德海已经去世,面前这些老人们也终将逝去。
张禾感觉心里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他想起来读大学的时候,老师在他的耳边说的话。
“制造业是国家的支柱,是国家的根本,如果我们不去做,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这句话,张禾毕业之后一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二没有转入热门的行业,一门心思扎入了深不见底的制造业里面。
要说挣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