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颜走到张会和云豆旁边,看到他俩也跪在地上哭丧着脸,便弯下腰鼓着眼睛看着他们,道:“你们这是干嘛?你们俩也和这些齐国人一样傻?”
云豆嫌弃地看看傅颜,站起来跪到了张会的另一边,离傅颜远些的地方。
傅颜看到云豆和张会并排跪着,在张会旁边也跪了下来,三人跪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他学着那些嚎哭的人的样子大哭起来,而且哭得特别夸张。
张会看到傅颜那没心没肺那国丧当儿戏的样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下笑了出来。
云豆跪了一会儿,向张会道:“这下咱们还是不走了吧,正逢国丧这么离开于理不合,作为殿下的朋友,他没了父亲我们这时候走了,又有违朋友之谊。”
傅颜听云豆这么一说,更加不理解了,嘀咕了一句“朋友……”,然后又问道:“朋友有那么重要吗?”
“蛮荒之人当然不懂。”云豆冷冷地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傅颜,刚刚为了救那孩子才装出笑脸来和傅颜说话,这会儿他又流露出对傅颜真实的想法来了。
傅颜口里又连连重复了“朋友”两个字,皱着眉眼睛看向远处出神。
这会儿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够理解云豆所说的“朋友之谊”,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朋友,他对别人没有过朋友的情谊,也没有人会将他当朋友看待。
他向来都心高气傲,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控制别人的生命,别人的死活对于他来说和蝼蚁没有什么两样,而现在,云豆说他是蛮荒之人,说他不懂的时候,他心里还真有些失落。
很快,长都城中一片缟素,人们都处在或真或假的悲伤之中,比皇帝驾崩更让人们关注的其实是新皇继位一事,姬晖的遗诏毫无悬念地宣布了由七皇子姬远继位。
丞相霍比林率大臣提议新皇登基,于是百官脱下丧服换上吉服来迎新皇登基。
国丧、新皇登基,随后迎来的便是天下大赦。
姬远在宣布了大赦天下的旨意后,心里一直都想着一个人,那便是姬连。众臣在大赦天下这件事上往往会对于有的案件有所争议,而姬连,却没有一个人提他,他犯下的是欺君之罪,按照惯例,是不在大赦的范围之内的。
姬远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突然想见见姬连了。
这一日,朱四为他安排了和姬连的见面,他坐了一顶小轿,只带了身边几个太监,来到了刑部大牢。
姬连被关在大牢中最深的地方,那里又黑又湿,姬远不方便过去,所以牢役将姬连带到了前面一间小屋里。
姬远走到那小屋时,姬连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看上去是牢役为了让他与姬远见面特地给他换上了这身衣服,但姬远靠近时仍旧能够闻到姬连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难闻的味道。
姬远在姬连脸上看了一会,发现姬连此时就像是木雕出来的人一般,干枯得没有一点血色,只有当姬连也看向他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原来还是一具活物。
姬远当时就能够想象姬连这些天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姬连在姬远脸上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朝他跪了下去,极力张开嗓子发出声音来:“罪臣姬连叩见陛下。”
姬远本来以姬连倔强清高的性格,想着自己反正在牢中不见天日生不如死,今日见面很可能会不给他跪这么一遭,和他倔到底。当姬连朝他跪下磕头的时候,他心里突然一阵酸楚,说不上是对姬连的怜悯,只是对比姬连的今时和往日,心里觉得有些悲哀。
“起来吧。”姬远朝姬连摆了摆手,示意姬连在对面坐下,他自己也在一边坐下了。
姬连的头发看上去也像是临时收拾好的,虽然都结成一缕一缕了,但却利落地束在了头顶,露出了突兀的额头。他的眉骨格外突出,眼睛深陷了下去,眼神痴痴呆呆的,透着哀伤,但眼里却又是干干的,好像这双眼睛已经干枯得连眼泪都不会再有了。
“父皇殡天了,做儿子的没脸去送他……”隔了好一会儿,姬连才说出话来。
姬远长叹一声,道:“父皇临走前还在挂念着你,也是因为你的事,父皇才一病不起,你就是到了牢里,还是他心里最疼的儿子。”
姬连听到这里,喉头开始发出咔咔的干嚎声,肩头耸动得越来越厉害,脸上神情变得扭曲起来,他不想让姬远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只好胳膊支在膝盖上,用手掌将脸给捂住。
姬远继续说道:“三哥,哎,咱们俩之间注定了一个在你那个位置,一个在朕这个位置,要是今天在朕这个位置的是你,可能朕的下场还不如你啊。”
姬连抬起头看着姬远,心里的悲痛平息了许多,冷笑道:“自古成王败寇,既然赌了这一局,难道还怕输,输的那一个自然是一条命被捏在了对方手里。”
“呵,你说得好,想想还真是让人唏嘘啊,只能怪咱们生在了帝王之家,一开始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想躲开争斗都躲不了。”姬远说到这里,与姬连相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是一样的哭笑。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只有在这一刻竟突然有种同病相怜互相懂得的感觉,也只有在这时,竟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像是亲兄弟了。
姬远想起姬连从前一直都在吃药,而且还经常现出一副病态,便问道:“在这大牢里,只怕没人给你送药吧,怎么朕看你这病好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