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作孩提模样趴在祖母肩头,“祖母扯什么慌呢,祖母才不老,一点都不老,祖母年轻得很!”
只不过如旧时一般撒娇,却不想被某种情绪触动,鼻头有些酸酸的,眼睛也不知何时红了起来,湿漉漉的眨眼都会粘连上睫毛。
祖母反手摸着我的头,爱怜的嗔骂了句,“痴儿!”
我撒娇的功夫,寒鸦姑姑已为祖母篦好了发,我将手中的簪细细上到祖母发中,方与祖母出了门,乘着步辇去听风楼看大戏。
因着是大台面,场子便架到了坪上,周遭是双面通透的廊阁,我与祖母上了二楼,坐在正中位置,要了些酒水点心多打发了些银子,才算安定下来。
直面是咿咿呀呀的唱曲儿闹戏的,回身是集市吆喝叫卖着,热闹得紧。
我磕着瓜子,方才想起今日进门竟一直不曾看见赵青萝,如若是往日该是早早提防这丫头的,今儿进门都不曾瞧见,亦不曾跟来看戏,我便将这一遭给忘了。
“祖母,姑姑家那小祖宗哪儿去了?”我问道。
祖母气哼了声,“月前便让我打发走了。丫头也太不受教了些,我与寒鸦往日待她的好,她全然弃之如敝履,这且不算,寒鸦日日戴在手上的那玉镯,生生被这丫头给碎成了三块!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是个身子经不得再折腾的,秋日里被压得险些瘫了一回,如今又叫那丫头折腾得失了心爱之物,大病一场,如今都没好全!”
提及赵青萝,祖母眼中尽是愤慨之色。
我叹息了一回,觊了眼寒鸦姑姑的手腕,果然手腕空空,打我记事起就有的青石色玉镯不见了踪影。
念及我先前贪玩,咸阳城内大多玩遍,也认得几家好工匠,便问道,“寒鸦姑姑可留着那镯子碎块了?我认得个巧手工匠,保准能将镯子修得看不出瑕疵的。”
寒鸦姑姑只是垂了眸子摆手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夫人还是莫为我操这份心了,不过是个便宜镯子,何苦劳烦夫人费心?”
“寒鸦姑姑说这话可是见外了,我知那镯子是姑姑家老相赠,虽卖不了几两银钱,可意义却是不可揣摩了。姑姑若是不嫌弃,将镯子拿来才好。”我只道。
寒鸦姑姑犹豫了一番,祖母只放下筷子道,“寒鸦,青凰有心,况你又在意得紧,便拿去让她找人修罢!也不是什么太麻烦之事。”
见祖母放了话,寒鸦才笑着一张橘皮似的脸,感激不尽模样,“若是如此,婢便也就麻烦夫人这一回了。”
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方知赵青萝那丫头是阚泽寒鸦姑姑日日只戴着那个镯子,她编了串草绳要给姑姑戴上,要求寒鸦姑姑摘下镯子,寒鸦姑姑不肯摘,一怒之下小丫头便将玉镯子砸了。
寒鸦姑姑神伤了好几日,落下一场大病,这回可将祖母气了个不轻。到底寒鸦姑姑是跟了祖母大半生的,祖母怎生会容得下一个与自己无多大血脉干系的黄毛丫头来欺负手足?
次日,祖母遣了两个人,拿了银钱便将赵青萝送回姑父家了。她们不是在咸阳城,车马劳顿上六七日便也能到,如此才算解决了这个小恶棍。只是,寒鸦姑姑却因此事瞬间像老了十岁,银发在几夜间全然迸发出来。
我与祖母讨伐着小混蛋的种种恶劣行径,不想楼下晃出一袭玄色描银章纹深衣的贵客,祖母眯着眼瞧了一回,我亦顺势看去:正是吕不韦,携带着家童四人捧了好些漆椟,神气十足模样,朝我与祖母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