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荷华正盛,车笃笃向避暑的玄清宫驶去。
扶苏随车骑马走在前方,不多时又掉转头来,行至车旁,禀告他父王说,前面半山腰就是玄清宫了,山脚还有片荷塘,小监来报问要不要择些藕尖作午膳。
阿政点点头,精神颇为愉悦的模样。
我看着扶苏眼神时不时向后瞟,估摸着他是在担忧元曼,便道,“暑热难耐,扶苏儿,你也莫总骑马走在前头了,去后头你姊儿的轿子里坐一坐,你姊儿一路上一个人,也好陪她说说话。”
扶苏儿得了允,掉头又往元曼的车去了,倒是阿政,颇有几分介怀的样子倒,“既为男儿,何惧日晒雨淋?你啊,就是太惯着他了。”
我并未反驳什么,只因怕阿政知晓我是在担心元曼而不是在宠溺扶苏。元曼对王翦有情一事,这丫头也只敢告诉我。她也晓得她父王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成见的,怎敢告诉她父王她心上人是王翦?
将那树带回去之后,元曼便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从前那个活泼的丫头、嘴比家雀儿还喧嚣的丫头,现如今却是安静得同只幼鹿般。我看着也怪可怜见的,可情感上的事,我诚然无法帮她半分。偶尔,王翦来了信笺问候百灵在宫中的日子,又总是巴巴的缠着我去同百灵讨来让她看一看,看罢之后,陷入的又是无尽的忧愁。只因,王翦的书信中,从未提及她一次。
“青凰,这回来玄清宫,咱们那小祖宗难得的不曾来缠着政说要来,还是政让精卫去通知了,她才简单收拾了过来的。你道,咱们这女儿是不是大了,有了心事儿,也变得恬静了?”阿政说着,回身往身后的车瞥了一眼。
哎,他呀,粗糙的时候亦是大喇喇的,这样长的时间,他竟也没发现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女儿大了,难免有了自己的情思。”我打着马虎眼道。
他却眉骨微微皱起,捋了捋须,道,“不对!”
将身子坐正了几分之后,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才道,“只顾着兴建土木、攻伐他国,政,似是将这孩子冷落了些。女娃儿大了,不如小的时候和父王亲热了,这政是能理解的,可她自幼大喇喇的模样,又喜缠着政闹,如今陡然这般冷淡,莫不是又藏了什么心思罢?”
他喃喃自语着,“算一算,政这忙了少说也有大半年了,这丫头,似是从去岁入秋之后开始,便甚少来政这儿走动了罢?除却年节大聚,能见着她……”
愈想,他的神情便愈不对,我知有些东西也瞒不过她,便只透了半句,“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情思,你亦晓得这么想。青凰估摸着,咱们的华阳公主,许是有了心上人了,才变得这样娇羞内敛起来。”说着,我故意叹了声,“可惜哟,这丫头跟我可不亲呢,任凭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肯告知。阿政若是有这能耐,自个儿去撬她的嘴去,看能不能将这孩子心尖尖上的人撬出来,也好正大光明的许门亲事与她,省得她做这小女儿的可怜模样。”
阿政听得拍膝而笑,只道“言之有理”,又琢磨着怎样去撬这丫头的嘴了。
既来了玄清宫,朝政总该清闲些,若非急奏,能免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概免报才好。如此,他也能安生过大半月的清闲日子。总算,也是有了半分当父亲的模样,会舍得花上些许时间想想女儿的事情了。
至于阿政要怎样去撬元曼的嘴,我倒是不担心的了,这孩子性子倔得和驴一样,拧起来不输她父王,但凡她不想说,旁人谁都别妄想知道。
抵达玄清宫时,恰好晌午,午膳端上来,就有煸过的藕尖。鱼肉吃的腻味了,吃上一盘清脆爽口的藕尖,这藕尖还不似熟透的藕那样丝丝绊绊,挺阔脆爽而不乏回味,席间最受欢喜的就属这藕尖了。
午膳之后,阿政来了兴致,换了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拉着我就要一同去垂钓。才抵达玄清宫,平日里无论再如何勤政,这会儿也免不得他来了雅兴要四处游一游。我乐得陪他一同玩闹,也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元曼儿嫌换那粗布烂衫,只拉着扶苏一同着了身不甚抢眼的衣裳,她两个同坐大船,我与阿政踩一小舟,在山底下的荷塘里泛舟嬉戏起来。
说这儿是片荷塘,不若说这儿是片汪洋水淀,不过这儿的荷花开得尚好,洋洋洒洒的占了整片水面。精卫倒是唠叨着怕荷塘里藏了人,万一有行刺的都瞧不着个人影儿,可我与阿政都是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她这败兴的话?
悠悠扬扬扁舟一叶在碧莹莹的荷塘间穿梭着,隐没在连天的翩翩荷叶中,二人各持一小竿儿钓着鱼,偶尔来了兴致,他还嬉皮笑脸唤我一声“卖鱼婆”,我则反戏谑他“老渔翁”,二人难得有这样的清闲又忘却世间纷扰的时候,倒也偷得半日欢喜。
正闹着呢,忽而见前头一锈漆的大船往我们的方向开了过来,瞥一眼身后,扶苏儿他们所乘的正红朱漆大船也在,眼见着即将相遇,忽闻那船上言笑晏晏,飞出一阵轻灵曼妙的笑声。
我不怀好意的瞥了阿政一眼,见他也听得出神,拿着钓竿尾就戳了戳阿政,“老渔翁,别钓了,听见没,那儿的声音如此动人,指不定有貌美的氐人族呢!且去逮一只回来,恰好,你这**也有些时日没进佳人了。”
他听得对我翻了个白眼,“你这卖鱼婆,政特意只带了你个糟老太婆出来,为的就是享享清幽,这会儿你倒是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