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梳妆,巧理云鬓,点上胭脂缀上红,芊芊玉手灵巧拨动着,万事都打理得井然有序。
碧瓷这丫头虽从前并未跟着进殿内伺候,但也因着她机灵乖巧,跟百灵混的熟了之后,百灵高看她一眼,便时时待在自己身侧了。算一算日子,她也跟在百灵身边有些年数了,故而如今伺候起我来,亦是得心应手的。
我感叹着这丫头机敏聪慧,素日里我的妆容也好,发髻珠簪也好,她竟也尽数记得我的喜好。故而伺候起来,并不感觉她比之画眉差了多少,虽不及精卫贴心,可才第一日伺候,也算得上称心称意。
对于碧瓷,我是很满意的,故而每日去玉和殿也好,回华阳宫也好,我都尽量带着这孩子。
阿政允了王氏夫妇来的日子,当日过了晌午,两位老者便和王翦一同来了。听着她们在院中喧嚣了不多久,便进了正殿内来,先同我请安,得了我应允,才进了偏殿去,自家家人说几句体己话。我自是知趣的,也不会去打扰,抱了阴曼在我房中陪孩子玩闹起来。
还未开春,天气亦尚未转暖,屋里屋外的也还需供着炭火暖盆。梧桐树枝桠上还氤氲着尚未完全退却的寒意,可青鸾宫内却是暖洋洋的。
正拿着一卷金丝教阴曼如何缠簪,碧瓷却来报,“夫人,王将军在殿外候着,说想见夫人一见,夫人可要去瞧瞧?”
我放下手中活计,心道这王翦胆子也忒大了些,可既然他来了,我总归也是不好往哪儿躲的,见一回便见一回罢。故而我便抱着阴曼起了身,“来都来了,若不请人进来坐坐,岂不显得我们太没有待客之道。碧瓷,你去拿两壶好酒来烫一烫,请将军进殿小坐片刻罢。”
碧瓷喏声下去,我才正了正衣襟,抱着阴曼入殿了。
彼时,王翦已经坐下,见我进来,他很是拘谨的行了一回礼,我示意他免礼后,他才重新坐好了。
我放下阴曼并肩跪坐于王翦对面,他的容颜似是十年如一日般,未变化多少。让人心眸为之一颤的,是他那双桃花眸,眼底似敛了几丝从前没有的忧伤。我与他有些年岁未见,这些年,想必他也有经历他的一番人世沧桑罢。
他匆匆瞥了我一眼,直直撞上我的眼神后,面色一红,复又低下头,有些局促的问道,“多年未见,夫人的容颜当真不曾有半分改变,还是如从前那般动人。”
“王将军亦是没多少改变的,还和从前一样。”我说着客套的话。
王翦浅笑低吟着,攥着手,良久,才问了一句,“夫人,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王翦并非宦人,不能时时进宫,今日得妹子的福才能来瞧一回夫人,给夫人请个安。”
“好不好的,都这么过来了。”我浅笑着,牵着阴曼的手,“将军不也瞧见了吗?这宫中,诚然只要大王待谁好,谁的日子就能好过的。幸而,大王待本宫一直是好的。如今,百灵亦是得大王独一份的荣宠,能让你们家人时时团聚以解骨肉分离之苦,这份儿特例,可是宫中任何宫妃都望而不及的。”
我看着他眼角渐添的几分细纹,叹息问道,“可是将军,似是比从前添了许多忧愁故事?怎的,是在愁仕途还是在愁后辈?”
王翦缓缓抬起头来,取下还未全热的酒先斟了杯,“忧愁事是不少,仕途虽未坎坷,王翦亦无后辈,谈何担忧后辈……”
“等等,将军意思,小月儿至今还未给将军添下一儿半女吗?”我及时打住王翦的话。
可话才出口,但见王翦的面色更难看了两分。
“拙荆……拙荆在她父亲死后不多久,时时总是悲伤的,以致身子未养好,生产时……”说着,王翦的声线有些哽咽。后面的话,他未说出口,但我知道那是个一尸两命的惨痛结局。
世事总是如此弄人,似画眉和精卫,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似阿房和吕箐月,如画般的两个善良女子,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我亦忍不住长叹两声,才安慰王翦道,“本宫并非有意提及将军的辛酸事,只因不知才问了两句。万望将军节哀。”
这一回,王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闷声灌了口酒。
在这屋里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宫里宫外、家长里短,他得知华阳太后不大好,也去瞧过两回,只是从未与我打过照面,倒是每次都见着精卫在那儿伺候着。
待了两刻钟后,王翦才回偏殿去陪他妹妹和家人。当天傍晚,他们三人是何时离宫的都不知,但从那日后,王翦虽不常来,他父母二人倒是隔三差五的来宫中陪一陪百灵,让这傻丫头情绪好了许多,养胎也养得更安心些。画眉陪着她,也算个真正的姊妹般做伴,她感激着我能舍得将画眉暂时陪她一段时日,我只道是都是从华阳宫出来的,不互相帮衬着,还能指望谁来帮衬呢?多少,也算是这宫里的亲人。
这一年,战乱频频,可传回到咸阳的消息,总是捷报比噩耗多的。早在三年前阿政就想拿下的韩国,如今眼见着就快攻到了韩的国都,阿政便更繁忙了些,早出晚归的,甚至没多少时间去瞧几回祖母,只是时时拖我带些好药和别国进宫的稀罕物什带去给祖母。
然,祖母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岁月催人老,尽管我不想往这方面想,可这渐渐老却的容颜却也无时不刻的提醒着我,祖母是真的老了,或许有一日……
我不敢想那些,只是往华阳宫往来得愈发频繁了。祖母将我养育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