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慧生酒量不错,和候七能喝个旗鼓相当,特殊时期,周围难免有日本人的眼线,大家绝口不提当前的形势,好在都是梨园子弟,倒也不愁没有共同语言。
喝的正尽兴时,有个女弟子进来通报,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总领事大泽喜一登门拜访。还没等荀慧生起身相迎,大泽喜一已经拖着一条瘸腿,进了客厅的门,见客厅里高朋满座,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不知荀先生今日大宴宾客,我来的冒昧,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还望见谅”。
荀慧生道:“大泽先生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如不嫌菜食粗粝,可同饮一杯否”?
大泽喜一道:“得荀先生诚约,不胜荣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泽喜一欣然入座,酒桌上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大泽喜一为了缓和酒桌上的尴尬气氛,端起酒杯对荀慧生道:“能赴荀先生家宴的人,都非等闲之辈,劳烦荀先生,把这几位青年才俊引荐给在下,大家交个朋友,日后行事彼此有个照应”。
荀慧生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乡,都靠梨园行祖师爷赏饭吃,今天我略备薄酒,大家聚在一起切磋舞台技艺,他们基本功扎实,如果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大泽喜一道:“提携后辈,不使国剧艺术后继乏人,荀先生真是功德无量,我今日冒昧上门,也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荀先生不要推辞”。
荀慧生道:“大泽先生太客气了,但凡先生有所驱使,荀某敢不效犬马之劳”。
大泽喜一道:“我行伍出身,是个粗人,却到这里和荀大师盘道,也算是自不量力了”。
荀慧生道:“荀某对大泽先生多有仰仗,您再客气就太见外了”。
大泽喜一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直说了”。
荀慧生道:“荀某洗耳恭听”。
大泽喜一道:“我有一多年未曾谋面的故友,身染微恙,住进了虹桥扶桑医院,我这个故友酷爱国剧艺术,每日里乐此不疲,我今日登门拜访,恳请荀大师屈尊到扶桑医院,唱上一曲,以慰我故友老怀”。
荀慧生还在犹豫,候七抢先说道:“师傅,我在老家时,就听说上海滩是花花世界,遍地黄金,您就带我们出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回到老家后,也好有个吹牛的资本”。
荀慧生和大泽喜一闻言一同大笑不止,大泽喜一道:“这女娃娃好生有趣,我那老友见了一定喜欢,荀先生去医院时,一定要把这些年轻人带上,和他们在一起,我也感觉自己又恢复了青春”。
在扶桑医院的贵宾病房里,石英度日如年,虽然钟历文和大泽喜一每天都来探望,但他有心事,一直表现的闷闷不乐。宋春茂的意外出现,石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再加上姚金霞就是一朵解语花,她来之后,病房里时时会响起优美的唱腔,就连不懂戏曲的石英也禁不住连连喝彩。
钟历文更是个戏迷,自从姚金霞来了以后,他早来晚走,表现得比医院的医护人员还要敬业。钟历文对戏曲有着一流的欣赏热情,但绝非一流的表演水平,对钟历文的表演,宋春茂和姚金霞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有蔫诸葛的表演水平,才和钟历文半斤八两,两个人只要一开嗓,周围的观众都后悔自己长了耳朵,好在钟历文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不是唱戏的料,接下来就只能看姚金霞自己唱独角戏了。
没有人搭戏,姚金霞的表演也显得不那么精彩,宋春茂嗓音不错,但他从小在关外长大,最擅长唱荤口二人转,他一向办事稳重,石英又是他的岳父老泰山,就是明知道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听两个荤段子,宋春茂也不敢在石英面前唱一段:好闺女不嫁放排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到了年关回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