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璎再次醒来的时候,满屋子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儿。
入眼所见,是一顶藕荷色洒金绣缠枝花色的罗帐,帐子两旁各自垂着一只精致的赤金镂空小香薰。窗前的熏笼上,坐着一红一青两个俏丽的丫鬟,正在那里做针线。
听到响动,青衣丫鬟先转了头,见她正睁着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床顶,立刻惊喜不已,扑到床前,柔声问道:“二小姐,你醒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坦么?”
不等她说话,又转头叫那红衣丫鬟,“海棠,快去告诉夫人!”
海棠答应一声,就往外跑。
“木槿?”凭借记忆,卫紫璎准确地叫出了这青衣丫鬟的名字。她闭了闭眼,只觉得满心的悲苦。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大将军府的卫紫璎,而是彻底变成了武定侯府的凌妙。
“姑娘,把药喝了吧?”青衣丫鬟唤了小丫鬟端了药过来,想到自家小姐从小不爱吃药,便又哄道,“咱们秋天做的甘草蜜饯儿腌好了,等回头,我让人去取了来给小姐甜甜嘴儿。”
说着,便将人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两只大大的靠枕让她倚着。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送了药进来,乌漆漆的一碗。瞧着,便苦。
木槿原想着这次吃药,又会像从前一样撒娇弄痴地不肯吃,谁知道床上肌肤苍白的少女,只接过了药碗,也不用劝也不用蜜饯,只一口一口,慢慢地将一碗药全都喝尽了。
那少女分明只是垂着眼帘,面容十分的平和,不知为何,木槿却觉得她周身似乎是缭绕着的悲哀。
“姑娘,快漱漱口。”木槿将一盏温水递到卫紫璎跟前。
卫紫璎平静地摇了摇头。
比起她卫府的满门尽诛,药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日,是初几了?”
卫家灭门时候,还是盛夏。现在,却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这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的日子?
木槿纳罕,“小姐忘了?前儿才进了十月呢,夫人还说,今年年景十分的不对,夏日里热得受不得,冬天又冷得特别早。这不是么,才进了十月,就下了这样的大雪呢。”
没想到,自己闭眼睁眼之间,竟然已经过了数月!那么,哥哥他……
努力压制住心中翻腾汹涌的恨意,卫紫璎痛苦地闭上了眼。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木槿见她苍白的面颊上两行清泪滚落,急的不行,连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卫紫璎手猛然一紧,尖尖的指甲死死扣住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也稍微唤回了神智。她深深吸了口气,抹去泪水,勉强扯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我没事。”
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涩声问道:“木槿,你知不知道,卫将军府的事情?”
“大将军府?”木槿一声惊呼,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如今,他家可是说不得呢。”
“只是突然想起来的。你,你只告诉我怎么了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木槿看着卫紫璎,见她神色凄苦,目光中隐隐有着恳求之意,虽不明所以,还是低声说道:“小姐忘了么,如今可没有什么大将军府了。人们都传,从前的大将军勾结外族要谋反,被皇帝抄家灭族了。就连他们府上的老太君,都没能幸免呢。”
大凤朝谁不知道,将军府的老太君,乃是宗室郡君。这样尊贵的身份,听说抄家那一日,也是血溅华堂,当场殒命。大将军府血流成河,那段日子里,京城中人人自危,就连大街上,都少了几分往日的热闹。
“可,可还有人逃出?”
木槿想了想,“先前都传说是将军府的大公子逃了,皇上还派了人四处缉捕。如今也没了消息,或许是……”
她没往下说,意思却很明显。或许,那名扬京城文武双全的卫家大公子,也逃不出身首异处的命运吧。
“还有卫家的小姐,说起来也怪可惜的。”
卫紫璎抬眸看她。
木槿便叹息道:“原本那天是她大婚的日子。按说,没拜过堂,没入了洞房,卫家小姐也还算不得出嫁女,与家人同罪,也是有的。只是七皇子情深意重,为了这位卫家小姐,在御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夜呢。好容易,皇上开恩,饶过了卫家小姐,谁知道卫家小姐却早已自裁,香消玉殒了。”
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
卫紫璎只觉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畏惧卫家功高盖主,莫须有的罪名害了卫家满门;萧乾为搏上位,亲自诛杀了自己的父亲与祖母,最后更是害她殒命。她卫氏世代忠烈,一门碧血,竟只成就了这个披这人皮的畜生一句情深意重!
她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是笑得喘不上气来,只掩住嘴拼命咳嗽。
“小姐?”木槿吓得面色大变,这是怎么了?
卫紫璎伏在床上,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盖住了她半边雪白的脸颊。她只朝着木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那后来呢?”她好不容易喘过了一口气,不死心地追问。
“后来?”木槿想了想,“后来,听说七皇子大哭了一场,病了好几日,将卫家小姐,连同卫大将军和老太君的尸首安葬了。”
假仁假义,欺世盗名!
卫紫璎此时将萧乾恨到了骨子里。若是可以,她恨不能生啖其肉!
颓然地倒在了床上,卫紫璎勉强压抑住滔天的恨意。
萧乾那小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