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日苏瑗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隐隐听到外头有轻微的“簌簌”声,似乎是下了雪。
要是下雪了可就看不成花灯了。她急急忙忙披了件大氅打开窗户朝外看,外头一片敞亮,宫娥和小黄门正在布置花灯,庭院里已经放了一个极大的牡丹花灯,只等入了夜便可以点亮。
原来不是下雪,她这才松了口气,端娘在外头听到动静,带了宫娥进来准备为她梳妆,见到她这个模样又开始絮絮叨叨:
“虽说烧着地龙,可太后怎么能赤着脚在地上乱跑呢,若是着了凉......啊哟,是谁把窗子打开了,要是吹着太后怎么办......云萝,还不去拿几个火盆进来!”
乖乖,她早就觉得殿里热得紧,这要是再添几个火盆,她还不得成了尚膳局做的炙肉?
苏瑗拉住云萝,笑嘻嘻地道:“端娘,窗子是我开的,我并不觉得冷啊,你若是再放火盆,指不定过上一两个时辰都能闻见肉香了!”
“尽胡说。”端娘嗔怪地看她一眼:“太后晚上不是要同首阳公主一同出去与民同乐么?现在时辰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罢。”
苏瑗向来贪睡,可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已经五年没有欢欢喜喜地好生过一过上元灯节,况且她现在精神得很,哪里还需要养精蓄锐?端娘无奈,只得一一吩咐宫娥下去,传膳的传膳,打水的打水。
早膳竟然有一碗汤团,她一吃就吃出来这是端娘的手艺,端娘道:“汤团本来是要晚上才用的,可奴婢想着娘娘晚上不在宫里,所以就先给娘娘呈上来了。”
苏瑗自然十分开心,她晓得端娘绝不会想要跟她一起出宫,因此用力地抱了抱她,承诺今夜会去给她买许多好玩好看的东西,端娘含笑答应了,她这才坐下来开始用膳。
汤团是她喜欢的白糖芝麻馅,里头还加了桂花,又烫又甜,她好容易吹凉了一个,刚送进口里,就听得外头的小黄门通报道:
“启禀太后,文太妃抱着十四公主在外头求见。”
她一开始还愣了愣,直到听见“十四公主”的名头,才想起来“文”乃是琅琊夫人的母姓,先帝去世后她不再是夫人,而是依着惯例封了太妃。
上一次同琅琊夫人说话,还是在看小公主的时候。这么冷的天气,她过来干甚么呢?
苏瑗想着小娃娃受不得凉,马上教小黄门请琅琊夫人进来,端娘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文太妃此番前来也不晓得是做甚么,太后万事小心。”
琅琊夫人从前的确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她倒很能理解,人家可是后宫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又深得先帝宠爱,自然看不惯自己这个夹在她与先帝之间的花架子皇后。
不过现在先帝已经殁了半年多,琅琊夫人似乎也变了性子,想来也并不会如何。
端娘仍是满脸忧色,苏瑗拍一拍她的手,正要说些宽心的话,面前突然香风扑鼻,琅琊夫人披着件玫瑰紫的斗篷,怀里抱着正在熟睡的小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盛装打扮过的琅琊夫人,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快起来吧,用过早膳了么?过来和哀家一起吃啊。”
不晓得为何,在琅琊夫人面前她便能自然而然地自称“本宫”和“哀家”,唔,或许琅琊夫人自带宫斗话本也未可知?
琅琊夫人也不推辞,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的云锦宫装,在她身边坐下,苏瑗怕她拘束,亲手给她挟了一筷子花馔,琅琊夫人简直诚惶诚恐:“多谢太后。”
这顿早膳用得委实憋屈,因琅琊夫人一直用一种泫然欲泣的模样盯着她,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难道先帝从前很喜欢琅琊夫人这个样子么?苏瑗心中对先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天子,真是好耐力,好脾性。
宫人们撤下了桌子,她同琅琊夫人干巴巴地说了一阵话,实在是尴尬得很,只好悄悄扯一扯端娘的袖子。
端娘会意,对琅琊夫人笑道:“太后近日忙着赐宴,又要受命妇参拜,着实忙了许久,今日太妃过来陪太后说话,奴婢瞧着太后很是高兴。”
苏瑗从没想到端娘扯起谎来比自己还要流利,忍不住想笑,端娘却正色道:“太妃也晓得,如今在这宫里,也只有您算得上是太后娘娘的姐妹,太妃若是得闲,以后请常过来,不要生疏了姐妹间的情谊。”
琅琊夫人沉默许久,轻声道:“端娘这话说得不错,其实妾身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事想求太后。”
她十分不解:“你有甚么事?”
琅琊夫人面色凄楚:“妾身从前愚钝,对太后娘娘多有得罪,如今妾身已然知错。”她起身盈盈下拜:“还请太后娘娘不要同妾身一般见识。”
唉,宫里头的人说话向来就是这样拐弯抹角,她耐着性子问:“到底是什么事?”
琅琊夫人将小公主抱到她面前,含泪道:“请娘娘救救妾身的女儿!”
她这番话说得委实严重,苏瑗心中“咯噔”一声,她看不出小公主有甚么不好,不过她也没生过娃娃,不晓得小孩子生病是个甚么模样,当即便要命人去宣御医。
琅琊夫人忙道:“太后请稍安,公主并没有生病,不需要宣御医。”
苏瑗简直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只得耐着性子听她抽抽噎噎地说了好长一番话,除了抱怨尚衣局的衣服不好,便是尚膳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