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下了城墙,身子在颤抖。
是因为饿的。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才能坚守土城四个月。
也没有人知道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顾长生躺在轮椅上还在骂街。
“你真当是要死了?”
“都不许杀马,马都杀了,回家的时候骑个屁?”
“我都这样了,还没有马车吗?”
……
他骂的很难听,若是平静定然会有很多人笑起来。
但是此时在场却是没有一个人笑。
他们已经笑不出来。
不仅笑不出来。
也哭不出来。
他们已经麻木了。
顾长生骂了一通,然后终于看着旁边的那些人怒着说道,“你们怎么不笑?你们笑啊!”
除了冰冷的风雪,再没有人回答他。
一个小校紧张的看着顾长生说道,“您多休息些吧,您也几天没有吃饭了……”
顾长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去。
他无奈的说道,“你就不能不揭穿我吗?”
……
……
又快过年了。
这城中应该有点肉的味道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三千人。
现在只剩下了四百人。
城中支起来了大锅。
但是却没有水。
那锅中放着一块冰,一块从不知道谁家井底凿出来的冰块。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所以当战马的哀鸣和鲜血流淌过着座城的时候,这所有的军士都在心痛。
这些战马不是很肥的战马。
它们都很瘦,但是它们却是这城中唯一能吃的东西。
他们都不想吃。
但是他们却又知道,自己不吃马肉,那么便是没有了杀敌的力气,那么自己的死亡便是成为了一个偌大的笑柄。
……
战马嘶鸣。
人哭泣。
一个带着毡帽的军士看着面前的一匹老马,脸上的肌肉忍不住的颤抖。
——
那马儿在哭泣。
他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可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落下。
当鲜血落在苍白的雪地上的时候,这个军士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他头上的毡帽不是他的。
是他在死去的人头上捡的。
那个死人是他的老乡,他的尸体已经找不到了,可是他却还是不得不带着他的东西活下去。
他手中的匕首同样不是他的。
他的鞋也不是。
……
他痛苦的在地上抽泣起来。
他的怀中同样还有东西不是他的。
一封信。
一张白纸。
——
一张未曾写完的日记。
写日记的人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
他是土城之战第一个死去的士兵,但是对于死去的这些人来说,却是万千尘埃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颗。
他有着一句喜欢在心底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他有着一封日记写不完了。
但是他却有着一封遗书能派上用场。
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在这世间,生命的贵贱就是这么令人可笑。
那毡帽军士低头看着那匹马,忽然就想到了那年轻军士身上的乱箭。
他不过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年龄。
刚有了自已喜欢的一个姑娘然后便死了。
毡帽军士的拳头狠狠的锤在了地上。
战马的鲜血流淌在雪白的地上。
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当然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毡帽军士抬头,然后忽然发现秦薄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秦薄衣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他是叫黄垒……”
她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我不仅仅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身上的这些遗物,这些死去的士兵,我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王芒,钱勒,方闲……”
她平静的说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这风雪之中显得格外的冰冷。
这些名字没有任何温度。
但是它们代表的意义却是这世界上最为温暖的东西。
毡帽军士愣住了。
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帅竟然能记住这些名字。
虽然记忆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如果一个人要是花费了这么大力气去记住这些名字,那么她是有多无聊?
或许不是无聊?
毡帽军士的眼中充盈着泪水,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秦薄衣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他抬头看着她,嘴唇颤抖的说道,“我早就跟他说过,他喜欢你,却只是在心底,他怕……”
秦薄衣淡淡的望着他说道,“感情这个东西,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更不存在配不配的上,他是一个敢于为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仅仅凭着这一点,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配不上的。”
……
那军士颤抖说道,“若是他在天之灵听见了你这句话,想必他死了也甘心了。”
秦薄衣摇头说道,“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是圣人。”
她没有说出来,三千敢死队之中每死一个人,她便是要难过极长的时间。
这些个夜晚,也不知道究竟掉了多少泪水。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
……
炖马肉的香味终于远远的飘了过来。
秦薄衣没有去吃马肉,她在城门楼上看着顾长生。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