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原本神色阴郁,此时也被她作的这一番鬼脸逗得笑了起来。
“你父亲身为唐王,毕竟是广施雨露,子女众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片酸涩柔软——妆衣镜前那披着被单的小小身子,此时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瘦弱无助。
“哼,谁稀罕他……”
丹离背对着他,幽幽吐出一句,似负气又似平淡,不知怎的,嗓音却有些沙哑沉重了,“若是他一直把我们视若无睹,倒也是好事一桩!!可是……”
她娇小的身躯,在锦被下微微颤动,这一句说得没头没脑,昭元帝顿时如坠云雾,摸不着头绪。
未及他多想,丹离裹了锦被,又赖到了他怀里,大剌剌的把一双雪白玉足放在他衣摆之中取暖,若有若无的撩拨,却是让他浑身一紧。
“别乱动……”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微微沙哑。
丹离吃吃一笑,青涩眉目在灯烛余辉下,竟显出朦胧无邪的魅惑妖异,她伸出手指,毫不害臊的轻轻刮过他的面庞,“万岁,若是我父亲见到你,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呢?”
“身为亡国降君,他没有拜谒朕的资格。”
昭元帝淡然说道,无上威仪与莫测祸福在这一刻自然而现。
“我觉得,他应该先是这样——”
丹离攒眉深皱,张大了口,模仿自己的父亲唐王,作出一副惊恐不安的表情。
“然后是这样——”
仿佛是一个人手捧赦免诏书,又惊又喜,惊魂未定的模样。
“最后是这样——”
丹离忽然眉目一凝,所有惊恐庆幸都消失无踪,她压低了声线,模仿父王的嗓音中似有无形的愤懑与畅快,“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昭元帝一楞,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停下,他略一挑眉,眼底闪过三分深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吗……”
“倒真象是你父亲的性格。”
这一句简直是凶险已极,丹离却仍是懵懂的笑道:“是啊,戏文和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亡国的皇帝啊公主啊王子什么的都要来这么一遭。”
她唱念俱佳,却又没心没肺的继续说道:“说起话本来,我刚刚新买了一套坊间流行的,加印了六次,据说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讲的是一位英俊倜傥的世子与冰清玉洁的长公主相恋,却不料长公主的国家沦陷,公主落到了敌国的暴君手里……于是那位世子愤恨之下,也就喊了这么一句。”
讲起她热爱的情爱话本,她简直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昭元帝无意识的看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终于忍不住堵了上去,于是世界都清净了,消停了。
半晌,他才放开了他,深深凝视着她急促喘息而微微发红的小脸,不知怎的,忽然心情大好,
放声大笑起来。
他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她揉入怀中骨血,轻声附在她耳廓道:“下次,若是有机会拜见太后,你给朕瞧仔细些。“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冷笑着道:“回来给我学学她的表情。”
丹离一楞,随即,居然也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居然不低,银铃一般,带着慵懒的而漫不经心的**,伴随着他的冷然大笑,竟是遥遥传出了殿外。
反手抱住他宽厚的脊背,两人亲密毫无间隙,丹离的眼,落在了他黑而深长的发间,她的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其实,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一样有着让人怨恨,让人心碎的至亲父母。
一样在绝境中,被最后一束炽热明亮的日光所照亮——你心心念念于羽织,而我,至今都不敢回忆起,师兄宁非递过的那一碗热腾腾的粉圆。
最后的救赎,到头来,却只是最凄凉的笑谈谎言。
而踏上这条修罗血道的我,却已无法再回头……
她的笑声更甜,更加肆意迤俪,眼角却隐约有水光闪过,却是一闪即逝。
宫外重廊之下,太后站得直挺,耳边听着寝宫中不时传来的银铃般女音,以及低沉的男子笑声,却是陷入了长久的冷然沉默。
她披了一件珠锦长貂毡衣,只以两柄玉梳挽了个自然的发髻,四五十岁的年纪,看来却竟似只有二十出头一般。
耳边的笑语戏谑声仍是不断传来,太后面沉似水,却是惊得身后伺候的四人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这深更半夜的,居然闹腾成这般——”
年长女官的抱怨声,在看入太后平静得可怕的眼中,顿时戛然而止。
“奴、奴婢僭越了……”
颤抖的声音宛如风中残烛,太后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不等四人反应过来,她断然转身而去。
风吹得她裙裾飘摇,寂寥夜风中,她的嗓音模糊而低哑——
“小小一个低阶妃妾,居然有如此媚术……”
春日阳光明媚,麻将叼着一只粉彩浅花釉碗,虽然在飞跃奔跳之中,却仍能竭力保持平稳,碗中满满带香的鱼汤也未曾洒出来一滴。
来到未央宫寝殿廊下,它透着门扉缝隙瞥了一眼,随即发出类似嗤笑的一声呼噜。
自己家好吃懒作的主人,正睡在墨玉它主人的床榻之上,裹了他那熏香柔软的锦被,睡得天昏地暗。
麻将又喵了一声作为嘲笑,决定不理会这个懒虫主人,径自来到暖阁下的泉涌水流处。
不出所料,那道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