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僵住了,心下大悔。她怎么就说出来了呢?真正的路春瑛可是不识字的,难道她要穿帮?!
周念却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回敞哥儿来的时候,我叫你躲进了里间,后来你和攸哥儿离开了,我回房时却发现架子上的书册被人翻过。原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想必是你翻的吧?你懂诗词?是谁教你的?”
春瑛没想到他居然会发现这件事,更没想到他还记得,慌乱之际,心念电转:“我不懂诗词,那时候……是一时好奇,对,好奇!”想到周念并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形,她稍稍镇定了些:“我爹在门房上当差,是识字的,我娘年轻时侍候小姐,也学过几个粗浅文字,我在家时,悄悄学了一些,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但……写就不大会了,至于诗词典故什么,就更不懂……”她小心地看了周念一眼:“念少爷……我是偷学的,没人知道,你……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千万别说!一说就穿帮了!
周念笑了:“这有什么?识字是好事。虽然老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女儿家其实是极聪慧的,念了书,也丝毫不比男子差,兴许还要更强些……”他说话渐渐慢下来,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声音变得有些虚幻:“我姐姐在世时……就极聪明,三岁学《诗》,八岁便记了三千多首唐诗宋词在肚子里,我小时候,便是由她亲自启蒙的……人常说她长大了,必然是大明朝第一才女,不亚于太宗皇帝的霍贤妃……”
“念少爷?”春瑛见他沉默下来,有些担忧地叫了声,周念清醒过来,有些失落地笑笑:“失礼了,兴许是冬日萧索,我无所事事的,居然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了,倒叫人笑话。”他正了正神色,道:“你虽是这府里的丫头,学了诗词也无用,但识得几个字,日后或在书房侍候,或在当家奶奶身边办差,也能出人头地。这是好事,实在不用怕别人知道。”
春瑛抿了抿嘴,她所要的可.不是这种“出人头地”,但她没有多嘴,只是有些好奇地问起对方刚才提到的人:“你刚才说……太宗皇帝……的妃子?”她其实更想问皇帝本人的事,那很有可能是一位穿越前辈。
“太宗皇帝是一位不凡的天子。”周.念微笑道,“他在位时,曾经做过许多让人吃惊的事,听说还建过女学,可惜后来渐渐没落了。他后宫有一位霍贤妃,是江南书香人家的女儿,诗才敏捷,连当朝状元都甘败下风呢。说起来,侯府跟她倒有些渊源,侯爷的亲妹子,就是嫁到南京霍家,那正是霍贤妃娘家兄长的后人。”
春瑛一击掌:“对了,我娘年轻时.侍候的就是这位姑太太!听说那时候她身边的大丫头全都读过书呢!”
“李霍两家的婚事是早就订下的,霍家主母自然要.有好学问。”周念望向春瑛,“如今可好过些了?”
春瑛愣了愣,才领会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多了,谢谢你……”
周念放心地点点头,想了想:“其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不是你能插手的,你在攸哥儿院里,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最好别跟人议论此事。我估摸着……敞哥儿最后还是会无事的,府里上至老太太,下到大小管事,都不会把这种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你小心些,别引火烧身。”
春瑛一惊,继而.又有些忿然,但还是感谢了周念的好意。
天色已近傍晚,春瑛得回去了。她有些依依不舍。虽然竹梦山居要冷清一些、简陋一些,可她待在这里,却觉得比浣花轩自在多了。她情愿多跟周念闲聊一会儿,也不想回去面对下午处罚事件的后续。
然而她的理智告诉她,小厨房里的活还要去做,李婶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曼如还要在正房侍候呢,她必须回去。
周念也在催她:“去吧,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回头见了攸哥儿,给我捎个信,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春瑛应了,提起空食盒,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山居,走到竹林外围时,还能看见三清黑色的身影跟在自己后头。想起来时对他态度冷淡,春瑛歉意地朝他笑笑,挥手告别,便转身走向园门。
守门的婆子已经回来了,只是人数似乎少了些,都聚在门房里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春瑛只听到“撵出去”、“家贼”的字眼,心下厌恶,也不跟她们打招呼,便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浣花轩,小丫头们已经打扫完庭院了,雪地上的血迹已完全消失不见。春瑛盯着那块空地发起了呆。
虽然周念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不再因为自责而哭泣,但重新回到现场,忆起下午那个血淋淋的场景,她的心情又再度沉重起来。
青儿……现在是死还是活呢?
旁边传来十儿的叫唤:“春儿,你可回来了!李婶正找你呢,快去快去!”
春瑛怔怔地抬头,猛地清醒过来,嘴里应着,脚下往小厨房走,临去时,又忍不住再望了那块空地一眼。
进了小厨房,李婶劈头便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才回来?快来帮我把那鸡皮剥干净!”春瑛忙丢下食盒,接手剥起了鸡皮,李婶还在那里一边碎碎念,一边指挥得春瑛团团转,待饭菜做好了,送到后院去,才有空歇口气。
春瑛迈动着沉重的双腿,坐倒在厨房外的游廊栏杆上,全身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苦笑。
周念说得对,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