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钏儿挽了袖子倒了两杯清茶,往岑骆舟那边推去一杯:“我起初也是这般想的,觉着自己的命运若是要受限于一个小小的约定,的确是难以甘心。只是后来因着一些事,觉着贸然摆出否定的态度实在是不妥。”
迎着岑骆舟冷漠不解的目光,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温声道:“不瞒公子,再过半月,钏儿便要及笄了。”
岑骆舟抿了抿唇。
荀钏儿抿了一口茶水,和煦浅笑:“虽然荀家历来没有拿府中女儿出去联姻的传统,但家中长辈对女儿的婚事也十分看重。如今我即将及笄,家中诸多夫人长辈已经开始着手相看京中的诸位公子了。”
“恕钏儿无礼,钏儿自幼便同那些世家小姐结识,知晓京中众位公子的秉性。”她稍稍蹙眉,话语中带了几分矜傲和疏冷:“如今瞧着家中长辈要在他们之间相看,实在是……烦不胜烦。”
哪个是纨绔、哪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个是通房姬妾遍地……只要众星捧月的她善意地好奇一问,众家贵女对自家兄弟的腌臜事从来都是毫不隐瞒。
岑骆舟被她这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冷然音色惊住一瞬,而后顿了顿,问道:“荀小姐的意思,是想要将当年的婚约当做如今在长辈面前的推辞?”
荀钏儿眉目稍稍缓和,颔首温声:“正是。”
房中静默了片刻。
“我向来以为,女儿家一向是将自己的闺誉始终摆在第一位的,家教甚严的荀家女儿更应当是这般模样。”岑骆舟正色,打量着眼前始终表情怡然自信的女子:“今日才发觉,自己竟是猜想错了。”
他皱眉道:“荀小姐可知,若是为了一时清净而将当年的婚约公之于众,即便是之后再退婚毁约,女儿家的名声也会受损?”
纵然大越民风还算开明,但在这样的父系社会中,女儿家的闺誉依旧是十分重要的。被退婚的女子,与下堂妻并无不同,都是受了别家男儿舍弃的。
京中多的是大家贵女因为这般缘故而自觉面上无颜,之后以一根白绸结束性命的事件。
“自是知晓的。”荀钏儿端着茶盏,面上始终带笑,脊背挺直:“只是心下觉着无比值得。钏儿分外不喜家中长辈们相看的公子,无论如何也不想由着家中长辈从中选择。相较而言,岑大公子的婚约倒是可以暂且予我几分清净。”
她音色冷淡,再无半分之前的温和,可见是对京中的世家公子厌恶到了极致:“比起日后同那些世家公子虚与委蛇,钏儿反倒觉着闺誉受损十分划算。”
岑骆舟抿唇瞧着眼前笑容浅淡的美丽女子,心中一时复杂难名。
真要说起来,荀钏儿的确算得上是燕京贵女中另类里的另类了。
在重男轻女的社会里,她敢于以女子之身去瞧不起男子,并且毫不看重婚约、无惧世人异样的目光,自信鲜活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值得?”岑骆舟突然道:“荀小姐不喜京中其他公子,难道就看得起我了么?”
他面色无异,冷声:“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虽然以一篇文赋侥幸入了左都御史的眼,但到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从九品的芝麻官……荀小姐选择拾起当年的婚约,当真是值得吗?”
他抬眼望向她:“我自觉在明面上处处不如京中那些出身世家的贵公子,且荀小姐也不清楚我的秉性,我担不起荀小姐如此青眼。”
荀钏儿直直看了他片刻,忽地笑了:“所以今日钏儿才约了岑大公子至此。”
岑骆舟一愣。
“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荀钏儿掩唇轻笑,搁下茶盏,端正了坐姿:“若是在此之前,钏儿心中尚还有些忐忑和不确信,但在此刻听见了岑大公子所说后,钏儿却是松了口气。”
岑骆舟忍不住皱眉。
她眉眼弯弯:“能够如此坦然地将自己的弊端说出来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岑大公子已经远胜那些世家公子一筹了。”
迎上岑骆舟的目光,荀钏儿轻声道:“至于其他的……到底值不值得,我会用眼睛去看。”
对着荀钏儿熠熠生辉的双眸,岑骆舟突然攥紧了袖中双手。
“钏儿愿意帮助岑大公子达成心中愿望。”她弯起唇角,浅笑吟吟:“钏儿知道岑大公子前路的艰险,也知道岑大公子此行稍有不慎便是再无翻身的余地。若是岑大公子最终得以达成所愿,那么钏儿今日的这般抉择自然是值得的。而若是岑大公子失败了……”
荀钏儿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温声笑道:“不过只是一个婚约,总归钏儿毫不看重,弃了便是。”
她在说出“弃了便是”四字时,眸中依旧温和,只里头漾出来的自信坚定的明亮,却是无比引人注目。
岑骆舟心中忽然有些惶惶。
“如何?”
荀钏儿笑吟吟地望着他:“钏儿活了十多年,倒是第一次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不知岑大公子可愿意与钏儿联手同谋一场?”
岑骆舟很是沉默了片刻。
下一瞬,他已经站起身,从袖袋中取出之前荀二夫人送还回来的半块玉璧,庄重道:“愿与君同谋。”
荀钏儿笑了笑,双手接过那半块玉璧,低语:“竟是又回到我手中来了。”
岑骆舟冷声:“此前这玉璧代表的是两家母亲的闺中约定,如今代表的却是……”
荀钏儿眼中笑意愈深,接了话头:“如今代表的,是岑大公子与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