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豫安得了消息,听闻璟帝已经择了体质强悍的病患,命他们深入毒瘴之地寻找药草。
总归退也逃不过死路一条,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生的契机,纵然希望渺茫,众多病患都决心去试一试。
豫安并没有想着要瞒着岑黛,将得来的情报一一告知了小姑娘。岑黛心中早有猜想,是以这会儿并不多惊奇。
她捏紧了袖摆,轻轻地靠在豫安怀里,远眺窗外葱绿一片的宅院,思及荀钰和杨承君两个,小声迟疑道:“应当会好起来的。”
豫安弯弯唇角,只以为她在说疫病一事,牵住小姑娘的小手,眉目间温缓一片:“是,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样多的人都去努力了呢。”
因前段时日有旨意强行按压下流民,西南诸省混乱稍减,后来经过以内阁等人为首的一群官员费心整治灾区,西南诸省混乱稍减。
因着几乎无人闹事,寻药的任务得以安然进行。杨承君与李家众人惊疑不定,生怕那药典上所记载的内容已经与今时今日有很多不同了。
到后来即使真的找到了药草,众人也不敢松懈,纷纷紧盯着灾区的动静。直到病患依着药典记载的方式喝了汤药、病躯难得地开始逐渐好转,一群人这才松了口气。
真的有用!
西南诸多病患有救了!
那样凶狠的疫病在大越境内蔓延了多日,如今终于显出了弱势。尽管病患好转的速度并不快,但总归比前几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每况愈下要好得多。
经由民间行医与宫中太医所开出的调养药方的辅佐,药草所能发挥出来的功效愈大,形势愈发好转。待半月后第一批痊愈的病患下了地,众人这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文华殿重新开课的通知才放了下来。
彼时已经入了八月,暑气早已消退,燕京城内的温度已经开始逐渐转凉。只是近日燕京是一连多日的晴朗天气,是以穿夏日的裙装并不会觉得太冷。
岑黛今个儿穿了薄衫,整理了半月前庄寅布置下来的任务,好生理顺了思绪,这才乘车前往文华殿。
她来得晚了些,开始正好遇见庄寅负手立在长廊之下,表情舒缓。
“老师。”岑黛眉眼弯弯,福身行礼。
庄寅笑看向她:“宓阳早。”
他没让岑黛立刻进殿去:“里头生了些灰,宫人正在打扫着,宓阳稍后再进去罢。”
岑黛点头应了声是,左右看了看,好奇问道:“二位师兄可到了?”
庄寅眸色微凝,眼中多了些愁色,好歹是没有半月前的不快了:“他们来得最早,这时候应当在殿中后院里,宓阳若是想要寻他们,去殿后便是了。”
岑黛笑吟吟地应声,将手里提着的书箱交予身侧的小公公,而后提了裙摆径直沿着长廊往殿后去了。
杨承君在春末时亲手栽下的葱兰如今依旧青翠,郁郁葱葱的一片,瞧上去生机勃勃。
岑黛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往前走,待绕过院中太湖石,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处空地。她远远地就瞥见了那两道熟悉的高瘦身影,顿时眸光一亮。
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厢正对峙着的两人突然有了动静。
“西南诸省的病患已经渐渐好转,想来再过不久便可以根除此次疫病。”说话的是杨承君。
荀钰音色平淡,仿佛没有听出来杨承君话中隐约的挑衅:“嗯。”
顿了顿,突然多添了一句:“殿下做得很好。”
杨承君转过头来,对上他泰然自若的眼,目光复杂:“到了今日,荀大公子依旧觉得你当初的想法是对的?”
荀钰毫不犹豫:“是。”
杨承君咬牙:“可如今你也看见了,真正拯救黎民于水火的不是你那法子,而是……”
“的确不是我的法子,却也与殿下最初时的想法无关。”
荀钰截了话头,同他直视,淡声:“荀钰赞同的是这几日殿下做出的种种安排,而非是半月之前殿下在朝中与我争执的言论。”
“老师曾说过,在没有一定的把握之前,冒进只能是死路一条,除非能够找到出路的方向。”
“那药典是当时唯一的希望。”他眼中冷漠:“能够寻到那药典的确是万幸,所以在药典出现后,荀钰收敛了所有手段,从旁暗助殿下施展手段。”
杨承君顿了顿。
的确,似乎在璟帝的令书下发之后,内阁并没有多少制止的意味,不仅如此,内阁甚至还在从旁协助。
寻找药草、熬煮汤药……所有步骤得以顺利执行的背后,都有内阁众人对流民的整顿和施压。
杨承君闭了闭眼,音色微冷:“所以荀大公子的意思是,若非是那药典的出现,你不会认同我命医者救人的方法?”
荀钰看着他,只道:“荀钰从不做注定徒劳的事。”
杨承君抿唇。
他的善意和不忍,在荀钰的眼中竟然只剩下徒劳和枉然?
杨承君拢在袖中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只轻轻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失望:“如此。”
他背过身,小声道:“你与我,道不同。”
杨承君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岑黛的目光。
小姑娘似乎已经在这站了许久了,也不知听到了多少,此时扬起白瓷一样干净的小脸,只笑道:“二位师兄,该上课了。”
杨承君冷凝的表情微松,眉眼间盛满了温缓的笑意,上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