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钰颔首,替她将大麾搭在屏风上,顺带也解了自己身上的大麾:“辛苦了。”
岑黛抿着嘴笑:“一点小事罢了,哪里值得说辛苦?”
荀钰却道:“不管是谁,凡是用心去为了我操持家庭的,都值得我说上一句辛苦。”
岑黛对上他郑重温和的目光,匆忙转过脸,小声嘟囔着:“师兄爱说就说吧。”
晚间洗漱过后,岑黛窝在厚实的锦被里,听着屋外呜呜哀嚎的风声,没有半点睡意。
她心里想着母亲今日同她说的那一句“用心去看清自己”,是在提点她什么?
荀钰吹灭了烛火,在她身侧躺下来,盖了另一床锦被,突然道:“看着陛下的意思,想来再过不久就要动手肃清京中贵胄了。”
岑黛眉眼一肃,偏头看过去,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荀钰道:“近日陛下私下已经命我严查氏族勾连,并几家贪污受贿的情况。”
岑黛顿了顿,心中有几分猜想,轻声问:“这是打算先挑软柿子捏了?”
她知道荀钰在舅舅安排中的定位,在未来肃清隐患的那一番动作里,代表皇族冲在最前的就是荀家。荀钰作为荀府中的未来家主,是必须挑起大梁的第一人。
荀钰“嗯”了一声,淡声:“最迟到明年,邢家的几位将军儿郎就要回京。届时京中局势应当也会逐渐明朗起来,硬些的柿子可以留到那时候。”
表面上一切都井井有条、安排缜密,仿佛杨家的胜利就在前方不远,但岑黛却觉得惶惶不安。
她抿唇沉默,思及前世众人怪诞苍凉的结局,以及今生还未曾拨开的阴云……心里突然有些发闷,仿佛屋外的狂风吹进了心里,将一腔心思骤然搅乱。
岑黛轻声说:“师兄,往后诸多事宜,还请千万小心。”
距离前世的那场必死之局还有一年的时间,她脚下的这条路,尽头到底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岑黛闭了闭眼,她还记得自己腹腔剧痛、七窍流血时的感觉,还记得那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中沉重的腐朽死气,还记得梦中那位白衣荀首辅在走向斩首的闸刀时的高瘦背影。
荀钰偏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却见她脸色微白,一双眼眸里盛满了不安。
他透过她的眼睛,仿佛看见了那道许久也不曾再见到的久违身影——那人同他荀钰身形相似,却似乎总有哪一处与他有所区别。
荀钰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温声:“你放心。”
岑黛稍稍舒展开紧紧皱着的眉宇,下一刻又听荀钰问:“很冷?”
岑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开始浑身发抖起来了,她闷闷地回答:“有一些。”
荀钰顿了顿,将手从他那边的锦被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边锦被里岑黛的右手。
岑黛一僵,结结巴巴的:“师兄?”
荀钰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温暖的热度从他的掌心渗透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一股陌生却并不让她抵触的心悸。
岑黛整个人都立时僵住了,方才那骇得她浑身颤抖的惧怕,也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还冷不冷?”
岑黛连忙僵着脸摇头。
荀钰定定看了她一眼,却没因此就收回自己的手,只道:“明日命人将炭盆都取出来,若是再冷,也好取暖。”
岑黛呐呐应声,再不敢说冷暖的事了。
翌日,京中依旧是狂风大作。
岑黛挑了件披风裹着,抬眼却见屋角箱笼里躺着她昨日翻找出来的一件厚实些的深衣,两眼一瞪,连忙唤来何妈妈:“师兄今日早上穿了几件衣服?”
何妈妈愣愣怔怔的:“公子没叫人在一旁侍候,老奴也不大清楚。但穿了多少,估摸着都是从箱笼里直接取的,您看看少了几件?”
岑黛咬牙:“就里衣、中衣和朝服少了,我昨儿还叫他多添件衣裳的,他愣是不穿我翻出来的那件深衣。”
何妈妈苦笑:“衣裳穿多了不大好行动,大公子一向是不喜欢穿厚的,除非是真的冷得挨不住了,这才肯添上几件御寒。”
思及当年在神武门初见时,荀钰就是一身单薄,岑黛无奈嘀咕:“这人就不怕冷的么?”
她瘪着嘴不肯多说了,拢紧了披风,准备出门去给邢氏请安。
后宅中的其他人可比荀钰会过日子得多了,今儿早上一见,谁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邢氏没留几个孩子太长时间,在几个小萝卜头前去上课时,给每人塞了一个汤婆子,嘱咐几人注意着保暖。邢氏怕冷,到冬天就恨怖锬囊膊蝗ィ只笑问了岑黛几句昨日归宁的事宜,就不再多说。
冬葵将将跨出厅堂,迎面而来就是一股狂风,牙关微颤:“郡主,大家都回屋里避风去了,您不打算回去么?”
她瞧着路,发觉岑黛并不是往风来堂的方向走。
岑黛睨她一眼,发现她鬓边的碎发都被吹得朝天飞起来了,忍不住笑道:“暂且不急着回去,我手头还有事,要去找二房的弟妹好生商量。冬葵要是挨不住,不若先回去,换何妈妈到二房的院子来寻我。”
冬葵揉了揉鼻子,快步跟紧了些:“一点儿风,婢子挨得住。”
二房的院子里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海棠树,此时不是开花的时节,只剩下满树的叶子在狂风下萧瑟摇晃。
岑黛递了拜访的消息,没在屋外等待太久,就见周氏身边的小桃快步行至近前来:“大少夫人没冻着罢?快快到暖阁里煨煨暖。”
岑黛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