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各自办自己手头的事务。
因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对面耳房里坐着的青年,岑黛始终低垂着脑袋,不敢再来一回四目相对。
只是她忍不住伸手,悄悄摸了摸自己耳尖,不出意外地触碰到了一股发烫的热度,顿时眼里就多了些羞赧。
方才真的是隔得太近了。
对面的耳房里,荀钰悄悄住了笔,抬眸看向对面正端坐着写字的小姑娘。
明亮的天光从倾撒进来,仿佛还带了几分竹林里翠绿的颜色,将整间耳房都照得亮堂起来。岑黛整个人就坐在光亮里,衬得瓷白的肌肤仿佛也在发着光,耀眼又夺目。
荀钰想着,当初在文华殿里的日子,似乎也是如此被光芒笼罩住的。
在授课的正殿中,左右两面都是大开的窗子,辉光从外头照射进来,显得整间正殿明亮又宽敞。而殿内的师徒四人总是眉眼含笑,在光芒里和睦共处。
只可惜……一切到底都过去了。
荀钰回了神,最后看了眼对面陷在光芒里的小姑娘,眼底温和一片。
不过幸好,他终于将这位仿佛会发光的小师妹给娶了回来,尽管已经出了文华殿,他依旧能够日日同这抹光芒共处一室。
——
晌午时分,二人一同用过了饭菜。邢氏指了妈妈将昨日收到的贺礼挪送过来,还嘱咐岑黛午后往主院走一趟,她要带着岑黛好生认认这府里的人。
正巧内阁这时候指派了人将整理出来的公务送入荀府,荀钰忙于处理政事,抽不出空陪岑黛一道儿过去,只吩咐何妈妈好生照顾她。
岑黛走在前往主院的路上,心事重重的,想的都是何妈妈却才同她讲的荀家家事。
荀家的香火,比起杨家和岑家来说自然是厚重得多的。
但真要说起来,留在燕京这块地儿发展的,其实也就只有两大家子人。
荀家这一辈有三条嫡支,大房二房都在主宅里住着,只除却有一支因公务的缘故而不得已搬迁到了河北,但也算京畿之地,距离燕京并不太远,逢年过节总是要回主家来祭拜的。
还有几支庶出的子弟,因燕京已经有荀家嫡支盘踞,庶出子弟分摊不了多少祖上荫蔽,自然去了外省谋地方站脚跟。
因家主荀阁老没有将家业托付给子辈的打算,而是决定直接交予嫡长孙荀钰,是以这些嫡支庶出到如今都未尝分家,只等荀钰接下重担外清算。
即便这几家大多已经分开住了,但名头还绑在一起,依旧称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与荀阁老同一辈的那些荀家子弟,早已经分了家、同燕京荀家另算门户了。
且说如今的这主宅中,荀家大房嫡出的小辈里,没有女儿,只荀钰荀锦两位公子。二房倒是有三个嫡出的小辈:第三个是荀钏儿荀铃儿头上的亲兄长,大名荀钧,早已成了家,甚至都有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
一一记住了人名,岑黛舒了口气,同何妈妈一道儿踏进了厅堂。
邢氏见着人来,笑着扬眉:“瞧着,正说着呢,人就到了。”
她招了招手,叫岑黛到跟前来,笑说:“好孩子,过来见见这家里的叔母妯娌。”
岑黛应声,先看向左边席上的第一位夫人,认出了是在给岑骆舟送行那日见过的荀二夫人,于是福身唤道:“叔母。”
荀二夫人林氏笑着扶起她,褪了一枚金镯子给她戴上,亲昵道:“大房媳妇快起来。”
岑黛眉眼弯弯,又看向林氏身旁坐着的夫人,穿着月牙白的喜鹊登梅刺绣长衫,下身是水红色的百迭裙,瞧着贵气又明丽,猜想到这位应当就是荀钧的夫人,渤海侯府的嫡小姐,周氏。
那厢周氏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会儿见她转眸看过来,起身朝她颔首行礼,笑唤:“见过大嫂。”
岑黛笑脸一僵,按着辈分来说,她的确是周氏的嫂嫂,可按着年纪……听着一个正怀着身孕的夫人这么喊自己,岑黛总觉着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心中胡思乱想着,岑黛面上不显半分,轻轻颔首,回礼笑道:“弟妹好。”
惹得二夫人林氏忍不住掩唇轻笑,同上首的邢氏笑道:“听听这辈分喊的,怎么我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邢氏也笑:“不对味儿么,我却莫名觉着很是有趣味哩。”
她笑弯了眼,叫一群人重新坐下,温声道:“我也不多陪你们说笑,总该说说正经的东西了。”
“咱们家的家规,摆在首位的便是一句‘家和万事兴’。在后宅里做什么事,都得将这一句时时记挂着,话过脑子之后再说,心里有数之后再做事。”
岑黛有些诧异地抬眼,见着邢氏虽是在笑着说话,可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
荀大夫人将同一个意思重复强调了许多遍,分明是打着训话嘱咐的名头,在特特地告诫某一个人。
她自认自己作为新妇,初来驾到的,应当还用不上荀大夫人这般郑重的告诫。可如若不是自己,那荀大夫人这是在告诫谁?
岑黛隐晦地转动目光,将目光搁在了对面的大房婆媳身上。
林氏依旧还是在笑,只嘴角的弧度浅淡了许多。一旁的周氏却是已经完全地收了笑,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岑黛一一记在心里。
荀家的家规十分严厉,府中下人不敢随意在私底下编排主子,是以何妈妈在同她介绍这荀府后宅中的众人时,并不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