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安这人没什么常性,卫宜宁随便打个岔,就把他糊弄过去了。
这阵子封家兄弟闭门不出,他去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听说封玉铎被钟野给揍了,可他不知道是因为卫宜宁的缘故。
今天他要去太学,本朝称国子监为太学,还是沿袭了前朝的叫法。
肖太傅从今年下半年起每个月会到太学来讲一次学,很多人为了能在他门下挂个名险些没挤破了头。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卫长安虽然根本就没长着做学问的脑袋,却最喜欢沽名钓誉。
一想到将来可以向人炫耀自己是太傅的门生,便觉得花多少银子都值了。
因为天气寒冷,卫长安便不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这是智勇公府最豪华的一辆马车,是包氏特意给他定做的。
卫长安华车华服地到了太学,早有很多世家子弟前头已经到了。
免不掉彼此吹捧一番,真学问没多少,穿着打扮倒是一个比一个光鲜。
这些纨绔子弟们偏偏喜欢在这上头用心。
卫长安因为是第一次进太学,故而特地准备了礼物送给肖太傅,用锦盒盛着,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
讲学的地方是一间大殿,名为“学宫”,正中的座位是讲学人的,周围三圈桌椅,是听讲的弟子们的座位。
卫长安特意选了个靠前正对讲座的位子,尽管他每次听不了几句就要打瞌睡。
讲学的主座下了帷幔,卫长安听旁边的人说,这是肖太傅在仿照当年董仲舒下帷讲学。
卫长安往帷帐里看了看,里头坐着一位老者,面目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身姿干瘦,如日一截枯木。
在座的人和肖太傅都不太熟,他这人一向不爱交际,常年深居简出,卫长安等人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两次,只记得确乎很瘦。
学宫里满是窃窃之声,帷帐里头一声咳嗽,众人急忙端正身姿,停止了议论。
卫长安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于是躬身站起来,把盒子捧着放到了肖太傅的帷帐之外。
“何物?”帷帐里头传出的声音苍老沙哑,十分严厉。
卫长安心里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弟子初聆训导,略表心意。”
“你是谁家子弟?”肖太傅又问。
“智勇公府长男,”卫长安恭恭敬敬的答:“姓卫名长安。”
“所学几何?”肖太傅的声音又硬又冷,卫长安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又何况他一向不学无术,这个问题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倒也想胡乱的说几个,但只怕这位老学究会据此向他提问更深奥的问题,那到时候就只剩下出丑了。
他自信能糊弄卫宜宁,却知道根本骗不了肖太傅。
见他延挨着不说,肖太傅冷哼一声,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对着在座的人问:“你们都学了什么?”
众人先是沉默了片刻,继而纷纷开口,
有人说学了四书,有人说学了五经,还有说学六艺的,不一而足。
“哼,统统都是无用的东西!”肖太傅大喝:“连自己该学什么都不知道!一群蠢材!”
众人被他骂得一头雾水,却无人敢怒,要知道这可是肖太傅,是大儒是帝师,他们可惹不起。
“你知道自己最该学什么吗?!”肖太傅大声质问离他最近的卫长安。
卫长安哪里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干脆反问肖太傅:“弟子愚钝,还请太傅明示。”
“来人,把这个蠢货给我重责三百!”肖太傅拍案大吼:“不打不开窍的东西!”
学宫里也有刑罚,一般都是用戒尺打手心,但五十下往上就是打屁股了。
也没有专门掌刑的,要么是师者亲自动手,要么是别的子弟代为处罚。
如今肖太傅既然这么说了,离卫长安不远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出来了两个,说声“得罪”,把卫长安摁倒了,噼里啪啦打将起来。
卫长安疼得呲牙咧嘴,又不能求饶。
生怕一旦求饶,肖太傅会将他除名,不许他再进太学。
“这回你可知道该学什么了?”打到一半的时候肖太傅又问。
“学先贤典籍,”卫长安胡乱应对:“要么就是治国之道。”
“接着打!”肖太傅似乎更恼怒了:“愚不可及的东西!”
这时候别说卫长安,其他弟子心中也满是疑惑,生怕下一个问到自己,一旦答不对也落得这般下场。
卫长安被打完了三百下戒尺,又疼又羞,趴在地下装死。
“还请太傅明示,我等到底该学什么?”有人鼓起勇气问。
“你们最应该学的应该是逃跑,”肖太傅厉声道:“你们平时难道都不学吗?”
众人彻底惊呆了,他们费尽力气进太学,是要拜名师、做学问、取功名的,从没听说要学逃跑。
“你们这群蠢才,天下已经被你们的父辈祸乱,反贼早晚先到你们各家烧杀抢掠。
你们要是学了逃跑,到时还能保住一条狗命,否则的话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轰——”学宫里立刻就乱了套,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在座的众位官家子弟惶恐万分。
“这话是不是太悖逆了?”有人哆嗦着问道:“肖太傅疯了吗?”
这话分明是说当朝的大臣们尸位素餐,祸国殃民,且社稷不安,甚至有亡国之兆。
这话要是传出去……
可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话题太敏感,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获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