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勇公府本是异姓王中府邸最宏伟的,因为当时超勇公功劳最大,位居四王之首。
如今却陈旧破败,毫无当初的煊赫,秋收后的庭院光秃秃的,因此显得更大更空旷。
一匹黑缎子一样的小马在院子里飞奔,背上驮着个小小人儿。
东墙下立着一溜儿箭靶,马背上的小人儿搭弓射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
小人儿小马,连箭靶和弓箭都小小的。
却充满了凌厉的气势,只搅动得整个庭院都杀气腾腾的。
钟野叉腰站在天井当中,好似一尊铜铸的金刚,深秋寒凉,他依旧只着一件旧单衣,遍身筋骨贲起,显出强硬的体魄,更兼神态豪迈气度非凡。
小马咴咴叫着停了下来,骑马的人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上似有宝光闪烁。
眼角斜飞,直直扫入鬓发,丰额端颐,高鼻红唇,分明一个小玉人。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长大后,只怕比京城第一公子燕肯堂还要俊俏fēng_liú。
这孩子就是擎西王韦应爵,他自从那日在羡秋山看到了钟漫郎的身手后,便跪下磕头拜师。
钟漫郎一开始不答应,他可没有耐性哄孩子玩儿,可韦应爵执拗得令人咋舌,抱住钟野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钟漫郎只得使出缓兵之计,说让他三天后的寅时初刻到自己府上来。
他打算的是小孩子没什么长性,又贪睡,肯定起不来就是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想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没亮,超勇公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冬瓜去开门,被韦应爵的小冷脸吓了一大跳,可人家好歹是王爷,不能怠慢了。
冬瓜急忙去叫起了自家公爷,彼时钟漫郎宿醉未醒,起床气很重。
穿衣来到院子里,见韦应爵笔直的站在那儿,便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腰带,吓唬道:“要做我的徒弟,胆子必须得大,你要是害怕了,或哭或叫,从此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说完大手一抛,把韦应爵小小的身子直扔到半天空,离地有三四丈高。
韦家的仆人们吓得惊叫不止,老管家干脆瘫倒在地上,双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直到韦应爵的身体落下来,马上就要触到地面,卫宗镛大手一身,把他拦腰捞住了。
韦家的仆人一边给老管家顺气一边说:“没事没事,没有摔到咱们王爷。”
再看韦应爵,小脸依旧如冰雕一般,不见丝毫惧色。
两只眼睛迸发出兴奋的神情,钟漫郎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孩子了,当即拍板,收他为徒。
韦应爵这才笑了,彼时天色幽暗,他的笑犹如月下白昙,绝艳惊世,逼退了世间一切绮丽。
不过时间长了,韦应爵天天清晨来敲门,钟漫郎实在有些吃不消,于是和他约定,每三天才准来一次。
韦应爵也以每次来必须被抛高高为条件做出让步。
这不,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整了整衣服,垂手走到钟漫郎跟前,像是一只等着被顺毛的猫。
他还不到钟漫郎的大腿高,钟漫郎只能弯下腰,大手一伸抓住他腰间的小牛皮板带把他提了起来。
然后轻轻喝了一声,像扔弹丸一样把他抛向高空。
深秋的晨风冷冽清澈,呼啸在韦应爵耳边,他由衷地欢笑起来,这一刻,就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唉,咱们公爷要是成亲早些,孩子也有这般大了。”葫芦开着窗子做针线,看到钟漫郎和韦应爵玩耍不由得生了慨叹。
冬瓜在一旁说道:“都怪你不是女人,不然就让公爷把你纳了得了,反正咱们这府是三不管的地界儿,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我要是个女的,早就找人嫁了,生个儿子就叫冬瓜,”葫芦白眼一翻说道:“不顺心了拉过来随便打骂,谁叫冬瓜是我儿子。”
他们两个在一旁闲嗑牙,钟野对韦应爵说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去吧!”
韦应爵意犹未尽,走到一旁,拿起箭袋,从里面抽出一支长箭来。
这支箭戳在地上,比他还要高些。
他把这只箭递给钟漫郎,眼中带着疑问。
钟漫郎把箭拿了过来,看出是一只有年岁的箭,箭头又大又扁,两侧还有气孔。
“这箭叫做鸣鏑,也就是所谓的响箭,”钟野耐心地告诉他:“一般都是在军中使用,它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出鸣叫声,可以作为信号使用。
这鸣鏑之箭是匈奴的冒顿单于首制,他发明了这个东西之后对手下人说:鸣鏑所射,尔等悉射。不者,军fǎ_lùn处。
他第一次用鸣鏑射自己的战马,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这是他最爱的一匹马,所以有很多人不敢下手,冒顿就把这些人都砍了头。
第二次,他用鸣鏑射自己的宠妃,还有人不敢动手,他又处死了这些人。
于是他手下的人知道了鸣鏑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只要鸣鏑射中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要义无反顾的跟随。
冒顿于是将鸣鏑射向了自己的父汗,手下将士不敢违抗,老单于毙于乱箭之下。冒顿继任,成了匈奴新一任单于。”
韦应爵听得入迷,他特别喜欢来超勇公府,喜欢钟漫郎把他抛高高,喜欢跟钟漫郎学骑马射箭,更喜欢听他讲这些战场上的故事。
他极少开口,只会用乌晶般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钟野的脸,乞求之色昭然若揭。
钟漫郎挠了挠头,又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