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春深欲残。
各色花纷纷开尽,荼蘼也已开至半酣。柳絮濛濛,犹如乱飞的雪花。
卫宜宁闲步在空庭,落英细蕊满地,到处都是熏甜颓醉的香气。
包氏叫了个小戏班子来唱戏,给朱太夫人解闷。
戏台就搭在水榭对面,听戏的人就坐在水榭里。
据说声音隔着水传过来会变得更加动听。
想到卫宜宓等人都陪着老太太听戏,水榭地方有限,卫宜宁识趣地没有过去。
“五姑娘,不该我多嘴,”春纤薄薄的脸儿上带着几丝不悦:“老太太和夫人在听戏,你该上跟前儿去承欢,怎么反倒躲起来了。”
春纤是因为听说园子里唱戏才跟着卫宜宁出来的,她爱热闹,府里头听戏的时候不多,好容易有这么一回,卫宜宁偏偏又不去听。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春纤心中恨恨。
“我听不懂戏文,”卫宜宁浅笑:“四个字拖成三节唱,我只觉得怪累的。”
春纤站在她身后忍不住大翻白眼,心说真是个粗人,世家小姐哪个不爱听戏文呢?
这么没见识的话,连她一个婢女听了都觉得粗鄙,真不知以后她嫁出去,会被夫家轻贱成什么样?
卫宜宛带着他的两个丫鬟春兰春雨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春纤见了,急忙忙上前请安。
卫宜宛见了卫宜宁就忍不住冷嘲热讽,当下站住了脚,似笑非笑地问:“五妹妹在这儿做什么?有那么好的戏文怎么不去听?”
卫宜宁容色淡然,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我不爱听戏,座位又有限,还不如在园子里走走,疏散疏散筋骨。”
“五妹妹怕是听不懂吧?”卫宜宛咯咯直笑,笑到尾音都快收不住了才缓了口气说:“也真是难为你了,倒有自知之明。”
正说着那对孪生女也过来了,她们常年和卫宜宛在一起,堪比她肚子里头的蛔虫。
因此连问都不用问,就一起挤兑卫宜宁。
“五妹妹想来是在老凌河做活做惯了,乍闲下来不适应,坐不住也是应该的。”卫宜室忍着笑说。
“可老是走来走去的,一来费鞋,二来也容易把脚走大了,”卫宜家的声音很俏皮:“听不懂戏文也没什么的,亭子里也摆了茶食点心,五妹妹不是最爱吃吗?”
在她们眼中,卫宜宁贪吃、粗鄙又无知,连她们的脚趾甲也比不上,所以就理所应当的该被她们耻笑奚落。
卫宜宁清澈的眼波不起丝毫波澜,像一口幽深的古井。
她双足小巧纤细,比卫家其他几个小姐都要周正,不过隐在长长的裙裾之下,即便是走起路来也看不清楚。
卫宜宛几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她不哼不哈的样子,再加上远远的已经听见了几声乐器响,几个人便加快了脚步,直奔着唱戏的地方去了。
春纤对卫宜宁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位五小姐还真是“海量”,任人怎么揉搓奚落,她都跟没事人似的。
估计就算四小姐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唾她一脸,她都能甘心承受。
“泥人还有个土性呢!”春纤腹诽:“五小姐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卫宜宁就会装死狗,”卫宜宛走的有些急,有些喘吁吁的说:“她给老太太解梦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我估计她正心虚呢!”卫宜室撇撇嘴说:“之前不过是在大伙面前死撑着,如今日子一天天的过,眼看着没了指望,等过几天到了五月,她彻底穿了帮,老太太指不定要多生气呢!”
“没错儿,她连戏文也听不下去,肯定是在想对策呢!”卫宜家高兴的说:“她当初太急着讨好老太太了,口不择言。眼看着闯出了大祸,肯定天天在想着该怎么继续往下编瞎话!”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回非得叫她好看!”卫宜宛一脸不死不休的神情:“你们两个快些走!戏文已经开始了!”
柳姨娘也没去听戏,卫宜宁在园子里遇见了她。
两个人坐在树荫下闲话,
“姨娘没去听戏?”卫宜宁对人向来客气,柳姨娘年纪虽轻却也是长辈。
“谁耐烦听那个,”柳姨娘毫不掩饰嫌恶之情:“都是老掉牙的东西!”
“姨娘,听说这回是新鲜的戏文,刚排出来没有几个月。”跟着柳姨娘的丫鬟说,可见她很想去听一听,怎奈柳姨娘不感兴趣。
“能有多新?”柳姨娘一笑,说道:“不过是换了一只瓷瓶,里头的酒还是原来的味儿。左不过是才子佳人、始乱终弃的戏码。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好听的。又何况这样的天气唱戏,也不怕柳絮呛了嗓子!”
正说着,小少爷卫康安的丫鬟珠珠有些匆忙的赶了过来,见了柳姨娘松了口气说:“小少爷醒了,哭着要找姨娘呢!”
“奶妈呢?”柳姨娘并不想离开:“我正想和五小姐说说话呢!”
“奶妈一直在旁边呢,可小少爷只想找姨娘。”丫鬟说。
“哎,这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柳姨娘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转脸对卫宜宁说:“五小姐若是闲得无聊,得空常去我那玩儿。我整天被两个孩子拘着,想去你那儿坐坐说说话都不能。”
卫宜宁站起身来,礼貌的答应了。
柳姨娘一走,这里越发清静,卫宜宁就算不经意,也听了一耳朵的戏文。
果然和《玉簪记》八九不离十,卫宜宁忍不住笑了。
“这柳姨娘倒是个有见地的人。”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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