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样饰物拿去人间,卖成钱都够一家三口吃喝几年不愁了。但在这里,不过是路边小亭子的装饰罢了。
越往上,建筑越华丽、越高大。
卫国的天耀宫也是依山而建的宫殿群,但与白夜领主的宫殿相比,仿佛还差了一点奢华。
燕三郎也有些好奇:“黄金珠宝都拿来装饰路边亭榭,乌木罕的宝库里又收藏什么东西?”那肯定比世俗的宝物更加珍贵才是。
“金银珠宝在修罗道俯拾即是,不值钱。”千岁笑道,“珍贵的法器、有传承的奇巧之物、强者的遗骸,这些才被人看重。哦对了,某些奴隶也很值钱。”
“奴隶?”燕三郎皱了皱眉。
“漂亮的女鬼、妖精,强大的恶傀,甚至是战败的阿修罗。”千岁附在他耳边窃笑,“对了,还有你这样的人类!”
“物以稀为贵嘛,你长得好看,身形又健美,在市场上一定可以卖出高价来。”她悠悠道,“所以你可要千万小心,别弄掉了手串。”
越往上走,居民越多,堪称怪物图谱大全。
不过,人形的生物还是占据大多数。
燕三郎没有爬去山顶,因为领主的城池修在背风的半山腰上。山顶风大,能把脸吹歪,正常人都不会在那里盖房子,阿修罗也不例外。
显然阿修罗的领地不像人类那样戒备森严,甚至少年也没看见把大门的守卫,任人长驱直入。
正如燕三郎所料,白孤山这名字听着孤寂,但其实城池里的居民众多,各式建筑鳞次栉比,搭建的材料也是千奇百怪,燕三郎好像还看到了兽骨为框梁盖起来的房屋,坚固又充满了异域风情。
和盛邑相比,甚至和卫国都城近郊的小镇相比,这里的城市规划有些不讲究,但处处反而充满了凌乱之美。
“往前走。”千岁躲在木铃铛里指点他,“再往右,往右,对,就是这间酒馆。这么多年了,连门脸儿都没怎么变化。”
燕三郎眼前是栋老房子,两层小楼占着街上的好地点,看起来比附近的建筑年纪都大,连木头都泛着青铜一般的光泽。他伸手拍了拍,居然也有金属的质感。
酒馆有个招牌,叫作“天不应”。
“这是铜木,越是古木越像铜,质地和声音都响。”千岁嗯了一声,“进去吧。”
燕三郎抬腿走进酒馆。
这会儿还是大白天,酒馆里没几个客人。
桌椅和酒馆的建筑材料一致,也是铜木。不知多少人坐过了,表面都磨得钝亮,更像是青铜器了。
燕三郎看见一个干瘦的客人坐在桌边,手里居然扯着一截铁链,链子另一端铐着个女人,谈不上好看但满脸黑气。
她按了按桌子,桌子就黑了一角。
燕三郎目力好,看出那青铜质感的桌子居然就被腐蚀了,还长出了斑斑青锈。
“喂!”酒馆主人不干了,“看好你的奴隶!”
干瘦客人将女子扯到眼前,拿尺子一连掴脸两下,才厉声道:“坐好,否则现在就把你炼化了!”
女子果然噤若寒蝉,再不敢动。
燕三郎看桌上那一块蚀痕,却有些眼熟。千岁轻轻道:“那是瘟妖。”
他微微动容。这女子也是瘟妖?
他遇见的上一头瘟妖把恶疾传播人间,惹得多国动荡不安,春明城还发生了一连串事故。而眼前这一头,却被人铐起来当作了奴隶。
少年目光微转。
他从前以为天衡那一次下发消灭瘟疫的任务,是因为牵连太广、生灵涂炭。可是后来年纪渐长、阅历渐丰,才知道那想法有多浅薄。生死原就是天地秩序的一环,世间每天少则几百万生灵死去,天道又怎么会在意人类的消亡?
现在看来,天衡会派发那个任务,或许是因为瘟妖原本并不属于人间。造成春明城动荡的瘟妖,或许就是许久之前从修罗道、饿鬼道溜进红尘,被燕三郎遇上了,才触发天衡任务。
这时酒馆主人也走了过来:“你喝点什么?”
这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膀大腰圆,大腿都快赶上燕三郎的腰粗。
少年仔细看他两眼,才问道:“有没有孟婆汤?”
酒馆主人一怔:“你在说笑?”
“有就端来。”燕三郎食中二指夹着一枚红钱,轻轻按在桌上。
这是一枚硬币,但颜色鲜红,正面还镌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那不是人类的头骨,燕三郎分明记得,千岁常用的那根骨链顶端就是这么个小骷髅头,像是某种蛇类。
酒馆主人拿起红钱,用指头搓了搓表面的浮雕,像是要确定这并非伪造。然后他就粗声道:“等着!”
他返身走回门后。
边上的客人都朝燕三郎打量,后者面不改色,端坐如常。
方才一言一行,他都按照千岁的要求来做。看来,这酒馆主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很快,酒馆主人又回来了,手里提一只酒杯,往燕三郎面前重重一放,瓮声瓮气:“你的酒。”
这宽口酒杯同样是铜木质地,大得至少能装进三斤酒。
不过里面的酒却是昏黄色的,并且也不是液态,而是如同雾汽一般,还会来回氤氲流动。
燕三郎还在端详这杯饮料,边上的干瘦客人已经开了口:“这里真卖孟婆汤?”
酒馆主人嘿了一声:“你要来一杯不?很贵。”
干瘦客人不吱声了。
千岁却对燕三郎道:“喝吧,没事。”
少年毫不犹豫举杯,咕嘟咕嘟灌了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