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打眼儿一望,便知道为首着朱砂红妆花长衫子的女子便是敬王妃,此时正捧着汝窑白瓷盏吃茶。
一面正与身边妇人说话,余光瞧见了明姝一众人,脸色便僵了僵。
宜阳也不喜欢这个尖酸刻薄的婶母,见了她,也不见喜色,只姿态周全道:“这里景色极好,婶母很懂得享受呢。”
敬王妃道:“我们几个偷闲来看戏罢了。”话音一转,“你身边的两个小娘子我有些眼熟,只不知是谁家的?”
顾明鸢乖顺地行了个礼,退后半步,像是等长姐先开口的模样。
明姝便落落大方地福了福,“王妃万福金安。”
宜阳已经抢着介绍道:“这是平西侯府的七娘子和八娘子,唤作明姝……”她瞥了眼顾明鸢。
顾明鸢窘迫得脸有点红,正要开口,明姝已经从容接口道:“家妹明鸢。”
敬王妃的目光落在明姝身上,容色冷了几寸,随即道:“沛娘时常提起你呢,”顿了顿,突兀笑一声,“不愧是李婕岚的女儿,如月似的的小人儿,整个京都愣是没一家闺女比肩的。”
这话有些怪怪的,明姝不禁多瞧了敬王妃一会,“王妃谬赞了。”
宜阳皱了皱眉,舒眉笑道:“婶婶背着我吃什么好茶呢?大老远我便循香来了。”
敬王妃移开目光,笑道:“是洞庭的碧螺春,色香最是妙极。”
明姝踌躇了会,还是插声道:“王妃认得先母?”
宜阳忍不住看了明姝一眼,她是刻意叉开,敬王妃显然对明姝不善,偏生这丫头不知收敛。
“何止是认识……”敬王妃尖利的声音猛地一顿,她抿抿唇,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这京都勋贵人家的妇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明姝几乎要追问下去,却只能一咬牙,把那些疑惑堵回去。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是呢。”
宜阳也略深意地瞧了瞧敬王妃,她失态得也太明显了些。
众人面上都是波澜不惊的,说说笑笑。
有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上来添座,又把竹帘子升起了半截,原来是戏台上要唱戏了。
明姝和顾明鸢做在宜阳身边,正好可以斜着看向戏台,而不被挡住视线。
她心绪不大好,出了怎么一个插曲,总也提不起精神。好在顾明鸢话不多,明姝便凝神看戏台。
却是一折《墙头马上》,明姝看了会,不由打了个哈欠。
顾明鸢推了推明姝,低声道:“我们再不回去,祖母和母亲该着急了。”
明姝却只摇摇头,转脸对敬王妃身边的长脸妇人道:“夫人,我妹妹说候府里有西洋女先生在这里唱歌儿,你们怎么不听听?”
那夫人愕然了一刻,才笑道:“你说的是柔思姑娘?她不在这,在园子北专门给她。你们怎么不知道?我家那丫头一来就去凑趣了,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都过去了。”
明姝若有所思道:“这样啊。”遂笑道:“多谢夫人提点。”
那妇人客气地摆了摆手,只道:“你们小姑娘可以去玩玩。”
顾明鸢被揭露谎言,有点慌张,正要给明姝解释。仓促一抬头,就看见宜阳公主正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她登时就更心虚了,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
明姝却没有来问什么,她一早便猜出顾明鸢不是无意的,问一句也只是求证罢了。
倒是在外败自家姊妹的名声,就很是耐人寻味了。窝里斗是一回事,出来斗又是一回事了。
明姝暂时不打算多和顾明鸢说一句话,只和宜阳道:“公主想不想去看?”
宜阳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公主了,实在不至于为了一个西洋人巴巴去看。
但是,“好啊。”目光又转向顾明鸢,“你叫顾明鸢?是顾家哪一房的?”
顾明鸢忐忑道:“是,是二房。”她勉强笑了笑,总觉得宜阳公没什么善意。
宜阳也“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二房我只记得有个叫明初的嫡出娘子,倒是不记得你。”
其实顾家不至于苛待庶出到不带出来见人的地步,顾明鸢不怎么赴宴,只是年纪还没到罢了。
顾明鸢红了眼眶,轻声道:“那是我三姐姐。”
宜阳没大留心她的话,打了个哈欠,转脸对明姝道:“你陪我去瞧瞧那西洋女先儿,你妹妹还小……那西洋女子放诞不羁的很,为了她好还是莫去了。”
明姝点了点头,道:“我曾见过西洋画。”
那些女子唱歌跳舞时,仅着轻纱,和不穿为什么差别……嗯,大约还多些别样风情。
不过在国公府里的表演,想想也知道并非如此。
顾明鸢咬了咬唇,道:“多谢殿下关心。”
宜阳不甚在意地笑笑,便起身,和明姝离开了。
两人跟着国公府的婆子,穿花拂柳而去,只见国公府四处都修建得极其精巧,即便是深秋的季节,整座府邸仍旧无半分萧索之气。
平西侯府没有这样的气象。
明姝忍不住叹了口气。
……
顾明鸢一个人被留下来。敬王妃先前便想刻薄人,又碍于宜阳的面子不能说什么,此时正好憋了一肚子气。
“宜阳公主看不起你这庶出小娘子也罢了,你长姐倒是个糊涂的,竟也半点不替你出头,啧。”
敬王妃茶盖一合,叮当一声响。
顾明鸢面色有些苍白,猛地站起来,挺直脊背对众位贵妇人行了礼,“阿姊叮嘱我待在母亲身边,我先告辞。”